十二(第2/2页)

姚琏边画边道:“虽然我也没见过这什么绿色的牡丹,不过想来这绿应该不是和叶子的绿色混靠在一起,而是稍浅淡些,浓淡相宜,才好看,也才可能拿出来当个稀罕物招摇,不然和叶子绿到一处,不过落一个怪字罢了。”

独孤仲平当即点头道:“有道理,兄台尽管挥洒,不必拘泥!”

姚琏口中说话手上却毫不停顿,落墨从容、点染自如,不过片刻工夫,一株清瘦孤高的单瓣牡丹已经跃然纸上,而这花自然与真正的绿萼别无二致。

姚琏又蘸了点藤黄替绿萼点上花蕊,这才放下笔:“画已完成,请兄台过目。”

独孤仲平看着完成的画作不禁赞叹道:“兄台这手牡丹绝技,想必是阅尽无数奇花异品而烂熟于胸之后,才可铸就吧?”

“阅尽不敢说,爱极倒是真的,哪儿有了稀罕的,我怎么也得寻上门去瞧瞧。”姚琏一脸从容的微笑,“兄台若寻访得了这绿色牡丹,一定得让我瞧瞧。这画莫非就是你家大人为寻访这花而叫兄台画的?”

“其实,准确点说,是为了寻这花的主人。”

“怎么,他犯了事?”姚琏不禁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见独孤仲平点头,却又微微一笑,叹道,“可惜了这好花了。”

独孤仲平感激地看着姚琏,深施一礼,道:“兄台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不知该如何感谢兄台才是?”

“这般客气做什么?”姚琏一笑,“你我以画相会自是有缘,不如也送我一张大作,就当我们是画友好了。”

独孤仲平也笑了,道:“如此,我可是占大便宜了,兄台的画值钱得很,我的那些一张也卖不出去,怎好相抵?”

“无妨!”姚琏说着从独孤仲平那一堆怪画中拿起一张没有尾巴的狐狸,“就是这张吧,我喜欢。”

“这只没尾巴的狐狸,实在是游戏笔墨,叫兄台见笑了。”

“没尾巴的狐狸?怎么会?”姚琏笑而摇头,“我看兄台的笔意,是这狐狸长了条大白尾巴,被猎人追得紧了,就藏到雪地里,万白遮一白,无人看得出,正是妙用这白纸而取省笔之意,高明得很呢!”

独孤仲平不禁有些惊讶,道:“这我倒是没想到,也是一解,有意思!”

姚琏这时朝独孤仲平一拱手:“兄台,告辞了。”

“真是唐突,还没问过兄台名讳。”

已然走到大门前的姚琏回身一笑,却道:“不必了,如果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下蛋的鸡呢?”

姚琏已经走得远了,独孤仲平却还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韦若昭这时捧起姚琏所绘的那张绿牡丹细看,兴奋地道:“这人真是有才,他也说没见过绿色牡丹,可怎么能画得这么好?”

“也许有才的人脑子都有点毛病吧!”独孤仲平有点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

“可不是嘛!”韦若昭适才一直没机会插话,这会儿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师父,我看你怪,可他比你还怪!对了,你那张画真的是他说的那个意思吗?”

独孤仲平却摇摇头。“他太能想象了,看了我画的那没尾巴的狐狸,居然说是白尾巴藏到了大雪里,所以看不出来。其实,我画的只不过是一只还没长出尾巴的小狐狸而已。”

“那有什么,人家也是一种看法嘛!”韦若昭显得很高兴,“好歹有了这张图,我就可以拿去给那些花户认,他们都是行家,相互又熟,一定会有几个是认得养这花的人的!”

韦若昭说着转身要走,却被独孤仲平拦住。“那些花户都是些粗人,对你这样的姑娘,恐怕不够恭敬。还是我去好了!”韦若昭还想争取,独孤仲平已将那幅绿牡丹图收进了一个小竹筒中,脸上是不容置辩的神情,韦若昭已经对此太过熟悉,知道求也没用,只得作罢。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独孤仲平并非不信任她,而是想起了听她讲身世时自己暗暗下定的决心。还是尽可能地保护这个顶着别人名字离家来长安冒险的小姑娘吧,也许她过一阵子,自己倦了烦了,就会离开呢。这种保护与其说是保护她的安全,毋宁说更是保护她尽可能远离探案过程中可能接触的所有黑暗、不幸、阴险、可怖。

独孤仲平知道自己这样做是矛盾的,既收了她当徒弟,就是在将她向这条路上引,以她的聪明和勤勉,也许她终有一天在探案上会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但那时,她就会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时时陷于巨大的痛苦之中!要知道身在黑暗中久了,就会经常分不清何为黑暗何为光明,甚至于被黑暗吞没。这些她现在还意识不到,以后就会明白的。

可独孤仲平到底是想她怎样呢?为什么无数次可以哄她走逼她走,却没有做呢?这又说明了什么?人心还真是难以揣测啊!独孤仲平不想再平添烦恼,他决定,想不明白的就先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