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第2/2页)

又到了花开时节,白天姚琏依然忙着打理花圃,赋诗作画,到了晚上他仍是在花间闲坐,倾听花枝生长的声音,饮酒吹箫,但这一切因为有了婷姐的陪伴而显得更加充实而美好。那株成为两人定情之物的野生牡丹早已被姚琏精心种在园子里,他还特意种了许多白牡丹,可哪一朵都比不过他的婷姐漂亮。姚琏多么希望和婷姐就这样白头到老,生一群孩子,一家人永远开开心心地在花园里生活。

然而,婷姐就在不久之后的某一日突然病倒,姚琏四处求医问药,却只换来无药可救的答案。婷姐就这样一天一天衰弱下去,相比姚琏的惶恐不安,婷姐反倒显得豁达而淡然,她让姚琏扶着她在花园中散步,告诉他等到她死了,就把她的尸体埋在这园子里,这样她就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他也永远不会觉得孤单了。姚琏只能哭着答应,而就在那一天他发疯似的将花园中的所有白牡丹连根拔起,可面对那棵作为定情信物的白牡丹,他还是下不去手。

婷姐走了,姚琏按照她的遗愿将她埋在了花园中央,也就是那株野生白牡丹底下。他开始日日夜夜守护在这棵牡丹旁边,悉心为它松土、上肥、浇水,仿佛这样就能让婷姐重新回到身边。那段时日姚琏已经瘦削憔悴到失去了人形,但那牡丹花却显示出勃勃的生命力。终于有天夜里,这株牡丹开花了,原本白色的花朵竟然变成了耀眼的银色,整个园子都被它照亮了,而同时被照亮的还有姚琏的心。

“我知道这是婷姐回来了,她终究还是舍不得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世上独活,于是化身成这银翼仙子回来陪我了。”姚琏怅然地叹了口气,显然还沉浸在对婷姐的思念之中。

韦若昭心想,果然和我猜得不错,他是用情太深受了伤了的人,可以慢慢地劝导他。于是她道:“可那些女孩子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婷姐找你要的吧?”

“那当然。”姚琏笑而摇头,“仙子不会说话,我费了好大劲,才弄懂它的意思。那是三个月之后,距仙子开花整整三个月之后。”

“仙子是初七日开的花,对吗?”

姚琏又一笑,道:“没错,你真聪明。那天,我突然发现,仙子失去了光泽,整个花叶都委顿下来。我急坏了,浇水、施肥、松土,什么都想到了,也什么都试过了,可还是不管用。我简直要疯了,失去了婷姐,我不能再失去仙子。当我的眼泪滴进土里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仙子不是一般的花,是婷姐用她的身体供养的,要想让它活下去,就必须还有人舍得用身体去供养它!”他说着停顿片刻,“我于是从街上找来一个漂亮女人,把她埋在了仙子脚下,可仙子的情况却一下子变得更糟。我赶紧又把她挖了出来,天可怜见,突然间我明白了仙子的意思,只有干净的处子才能配得上我的仙子!”

韦若昭只觉得浑身一抖,颤声道:“这么说,你还杀过一个人?”

“你要说这叫杀人也可以。”姚琏这时候已经平静下来,“其实我是给她们找了个更好的去处,这世界上谁又能不死呢?包括你我,转眼之间就会变得又老又丑。在她们最美丽、最干净的时候,能够用性命去供养仙子,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吗?”

“可她们并不愿意啊!”韦若昭忍不住站起来,愤愤然瞪着姚琏。此刻她全然顾不上劝导姚琏的计划了。

姚琏却只云淡风轻地一笑,道:“她们只是开始的时候不愿意,你忘了?没有人能够拒绝仙子。你虽然特别的聪明些,可是也不能……”他说着凑近韦若昭,“天不早了,我们都需要睡个好觉,因为明天对我们都很重要,我不想捆着你,你是我给仙子找的最好的仆人,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好地方,你在那儿一定会睡得很香,不会调皮。”

姚琏拉着韦若昭穿过花园来到那间种有银色牡丹的堂屋,随着房门开启,银翼仙子的熠熠辉光便从层层轻纱中透过来。韦若昭下意识地想要扭头避开,却被姚琏扭住手臂,强行拖进了屋里。韦若昭只觉得一股甜腻、奇异的香风袭来,来不及反应便已全身瘫软,跌倒在地,就和在花铺中乍见此花的感觉一模一样。韦若昭想要凝聚起全身的力量抵抗,却不能够,只觉得有无穷只手在招揽自己,继而把自己全部托起,带走。

在栽种着银翼仙子的土坑旁边,姚琏竟然已经铺好了一床干净素雅的被褥。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仙子来历的人,所以你最后一个晚上,可以在这里陪伴仙子。”姚琏说着,掀起被子,“请吧,韦姑娘。”

韦若昭顺从而主动地爬到那褥垫上,甚至还主动地将被子从姚琏手中接过,盖在身上。但她分明感到,一滴滴豆大的泪珠从心尖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