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白痴(第2/8页)

丁不三怒道:“你不做饭,不是存心饿死爷爷么?”丁珰道:“你要杀我丈夫,我不如先饿死了你。”丁不三道:“呸,呸!快做饭。”丁珰不去睬他,向石破天道:“天哥,我来教你一套功夫,包你十天之内,打败了那白万剑。”丁不三道:“胡说八道,连我也办不到的事,凭你这小丫头又能办到?”

祖孙俩不住斗口。丁珰心中却着实发愁。她知爷爷脾气古怪,跟他软求决计无用,只有想个甚么刁钻的法子,或能让他回心转意,寻思:“我不给他做饭,他饿起上来,只好停舟泊岸,上岸去买东西吃,那便有机可乘,好教石郎脱身逃走。”

不料石破天见丁不三饿得愁眉苦脸,自己肚中也饿了,他又怎猜得到丁珰的用意,站起身来,说道:“我去做饭。”丁珰怒道:“你去劳碌做饭,创口再破,那怎么办?”

丁不三道:“我丁家的金创药灵验如神,敷上即愈,他受的剑创又不重,怕甚么?好孩子,快去做饭给爷爷吃。”为了想吃饭,居然不叫他“白痴”。丁珰道:“他做饭给你吃,那么你还杀不杀他?”丁不三道:“做饭管做饭,杀人管杀人。两件事毫不相干,岂可混为一谈?”

石破天一按胸前剑伤,果然并不甚痛,便到后梢去淘米烧饭,见一个老梢公掌着舵,坐在梢后,对他三人的言语恍若不闻。煮饭烧菜是石破天生平最拿手之事,片刻间将两尾鱼煎得微焦,一镬白米饭更是煮得热烘烘、香喷喷地。

丁不三吃得连声赞好,说道:“你的武功若有烧饭本事的一成,爷爷也不会杀你了,当日你若没跟阿珰拜堂成亲,只做我的厨子,别说我不会杀你,别人若要杀你,爷爷也决不答应。唉,只可惜我先前已限定了十日之期,丁不三言出如山,决不能改,倘若我限的是一个月,多吃你二十天的饭,岂不是好?这当儿悔之莫及,无法可想了。”说着叹气不已。

吃过饭后,石破天和丁珰并肩在船尾洗碗筷。丁珰见爷爷坐在船头,低声道:“待会我教你一套擒拿手法,你可得用心记住。”石破天道:“学会了去跟那白师傅比武么?”丁珰道:“你难道当真是白痴?天哥,你……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石破天道:“从前我怎么了?”丁珰脸上微微晕红,道:“从前你见了我,一张嘴可比蜜糖儿还甜,千伶百俐,有说有笑,哄得我好不欢喜,说出话来,句句令人意想不到。你现在可当真傻了。”

石破天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不是你的天哥,他会讨你欢喜,我可不会,你还是去找他的好。”丁珰软语央求:“天哥,你这是生了我的气么?”石破天摇头道:“我怎会生气?我跟你说实话,你总是不信。”

丁珰望着船舷边滔滔江水,自言自语:“不知道甚么时候,他才会变回从前那样。”呆呆出神,手一松,一只磁碗掉入了江中,在绿波中晃得两下便不见了。

石破天道:“叮叮当当,我永远变不成你那个天哥。倘若我永远是这么……这么……一个白痴,你就永远不会喜欢我,是不是?”

丁珰泫然欲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心中烦恼已极,抓起一只只磁碗,接二连三的抛入了江心。

石破天道:“我……我要是口齿伶俐,说话能讨你喜欢,那么我便整天说个不停,那也无妨。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是你那个‘天哥’啊。要我假装,也装不来。”

丁珰凝目向他瞧去,其时朝阳初上,映得她一张脸红彤彤地,双目灵动,脸上神色却十分恳挚。丁珰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若说你不是我那个天哥,怎么肩头上会有我咬伤的疤痕?怎么你也是这般喜欢拈花惹草,既去勾引你帮中展香主的老婆,又去调戏雪山派的那花姑娘?若说你是我那个天哥,怎么忽然间痴痴呆呆,再没从前的半分风流潇洒?”

石破天笑道:“我是你的丈夫,老老实实的不好吗?”丁珰摇头道:“不,我宁可你像以前那样活泼调皮,偷人家老婆也好,调戏人家闺女也好,便不爱你这般规规矩矩的。”石破天于偷人家老婆一事,心中始终存着个老大疑窦,这时便问:“偷人家老婆?偷来干甚么?老伯伯说,不先跟人家说而拿人东西,便是小贼。我偷人家老婆,也算小贼么?”

丁珰听他越说越缠夹,简直莫名其妙,忍不住怒火上冲,伸手便扭住他耳朵用力一扯,登时将他耳根子上血也扯出来了。

石破天吃痛不过,反手格出。丁珰只觉一股大得异乎寻常的力道击在她手臂之下,身子猛力向后撞去,几乎将后梢上撑篷的木柱也撞断了。她“啊哟”一声,骂道:“死鬼,打老婆么?使这么大力气。”石破天忙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丁珰望手臂上看去,只见已肿起了又青又紫的老大一块,忽然之间,她俏脸上的嗔怒变为喜色,握住了石破天双手,连连摇晃,道:“天哥,原来你果然是在装假骗我。”

石破天愕然:“装甚么假?”丁珰道:“你武功半点也没失去。”石破天道:“我不会武功。”丁珰嗔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理不理你。”伸出手掌往他左颊上打去。

石破天一侧头,伸掌待格,但丁珰是家传的掌法,去势飘忽,石破天这一格中没半分武术手法,自是格了个空,只觉脸上一痛,无声无息的已被按了一掌。

丁珰手臂剧震,手掌便如被石破天的脸颊弹开一般,又是“啊哟”一声,惊惶之意却比适才更甚。她料想石破天武功既然未失,自是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自己这一掌,因此掌中自然而然的使上了本门阴毒的柔力,哪料到石破天这一格竟会如此笨拙,直似全然不会武功,可是手掌和他脸颊相触,却又受到他内力的剧震。她左手抓住自己右掌,只见石破天左颊上一个黑黑的小手掌印陷了下去。她这“黑煞掌”是祖父亲传,着实厉害,幸得她造诣不深,而石破天又内力深厚,才受伤甚轻,但乌黑的掌印却终于留下了,非至半月之后,难以消退。她又是疼惜,又是歉仄,搂住了他腰,将脸颊贴在他左颊之上,哭道:“天哥,我真不知道,原来你并没复原。”

石破天玉人在抱,脸上也不如何疼痛,叹道:“叮叮当当,你一时生气,一时喜欢,到底为了甚么,我终究不明白。”

丁珰急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坐直了身子,在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道:“唉,但愿不会留下疤痕才好。”

两人偎依着坐在后梢头,一时之间谁也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