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手足相残 深宫腾剑气恩仇难解 古洞结奇缘(第4/5页)

两人谈了一阵,外面仍是闷雷不雨。贞乾道:“看来怕有一场暴雨,你在这里歇一晚吧。”卓一航记挂郑洪台和他父亲的骨坛,立刻告辞道:“还有个朋友在等我,下山较快,我还是赶回去吧。”贞乾托他问候师父,送出山门。

卓一航下到半山,忽然雷声轰轰,乌云蔽天,大雨欲降。

卓一航游目四顾,忽见半山腰处,有个大洞,洞口崖石,刻有“黄龙洞”三个大字,洞外修竹成丛,古松几树,还有石几石凳,想是观中道士见这古洞风景颇佳,特意经管的。卓一航道声“侥幸”,这山洞正好避雨,于是迈步入内,入了洞后,外面雷声接连不断,大雨已是倾盆而下。

洞颇深幽,卓一航行到腹地,忽然眼睛一亮,洞中的石板凳上,竟然躺着一个妙龄少女,欺花胜雪,正是在道观中所遇的那个女子,看她海棠春睡,娇态更媚,卓一航是名家子弟,以礼自持,几乎不敢平视。见她睡得正酣,又不敢将她叫醒,心想:“若她醒来,岂不误会我是个轻薄之人。”于是放轻脚步,走到近洞口之处,盘膝静坐,看外面雨越下越大,虽然心头鹿撞,想那少女颜容世间少见,但却连看也不敢回头去看。

坐了一阵,卓一航忽觉洞中寒意迫人,心想:我是一个练武的人,犹自感到寒意,洞中那个少女怎生抵受,只怕要冷出病来。又想道:“孤男寡女,虽然避嫌,但若眼见她将因寒致病,于心何忍?避嫌事小,宁愿她醒来怪责我吧。”于是又放轻脚步,悄悄走入洞中,脱下身上大衣,轻轻盖在她身上。又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走了几步,忽听得背后那少女翻身的声响,卓一航不敢回头,但听得那少女厉声斥道:“大胆狂徒,敢来欺我?”卓一航忙道:“小娘子别见怪,是我见这洞中寒意迫人,怕你受冷,所以冒昧给你添衣。”那少女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请你回过头来。”卓一航好生奇怪,回过头来,还是不敢平视,那少女将大衣递过,说道:“先生适才举动,我都见了。先生真是个至诚君子,我平生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换是旁人,怕不要大肆轻薄。”卓一航心想这女子说话怎的如此坦率,面上热辣辣的,又听那少女道:“我刚才骂你,是故意吓你的,你可不要见怪。”卓一航皱了皱眉,心想怎的这样喜怒颠倒,骂人当玩耍的。那少女鉴貌辨色,笑道:“我生性如此,所以许多人都怕我呢。我以后一定改了。”卓一航听她这没头没脑的话,更是奇怪,心想:“你既然性情如此,何必突然要改,你改不改又与我何干。”

那少女见他尽不说话,面有愠容,又道:“先生还恼我吗?”卓一航急道:“小娘子哪里话来,我怎会恼你。”那少女喜道:“我知道你不会恼我。你心地真好,我自出生以来,还未有人像你那样照顾过我。”卓一航道:“你的爸爸妈妈呢?”少女道:“我还未懂人事,爸爸妈妈就已死了。”卓一航歉然说道:“恕我乱问,挑起你的愁绪。”那少女忽然玉手一扬,向他肩头按来。

卓一航身形一闪,那少女身体歪斜,似欲倾跌,卓一航用手指一钩衣带,飘了起来,用衣带拦她腰肢,防她跌倒。那少女站稳脚步,尴尬说道:“地下湿,脚一滑,不是先生出手相扶,我几乎跌了一跤。”忽而又笑道:“说错了,不是出手,是用衣带扶我。”卓一航面红耳热,不敢出声。那少女忽道:“你也怕我吗?”卓一航奇怪这少女说话,怎么类似疯痴,继而一想,她无父无母,所以心里难受,怪不得她这样。因道:“我只觉小姐可怜。”少女截着话头,颤声问道:“可怜?”卓一航续道:“也很可佩。小姐孤单一人,活到现在,还敢独上华山烧香,若非有绝大勇气,也不能够。”那少女低垂粉颈,说道:“你说得真对,怎么你就像我的老朋友一般。喂,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未请教你呢。”卓一航把姓名说了,转问少女,少女道:“我姓练,我没有名字,你替我起一个好吗?”外面雨声渐止,一阵风刮了进来,少女衣袂风飘,姿态美妙,卓一航突然想起“霓裳羽衣”的说话,冲口说道:“叫做霓裳,岂非甚好?”那少女忽然面色大变,喝道:“你是何人,从实招来!”卓一航惊道:“我就是卓一航嘛,练小姐嫌这个名字不好,不要便是,何必发怒。”那少女双眸闪闪,眼光如利剪一般直盯着他,听他说后,静了下来。道:“我又发怪脾气了,你给我取的名字很好,我以后就叫练霓裳吧。”

卓一航抹了额上的冷汗,心想:“这位小姐真得人惊。”练霓裳忽道:“我看先生精通武功,不知到华山何事?”卓一航道:“我在武当派学过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哪谈得上精通二字,我这次是将父亲骸骨,迁葬回乡,路过华山,特上来烧一炷香。”看官们大约都知道这位少女就是玉罗刹练霓裳了,难得卓一航给她起的名字,正巧就是她的本名。玉罗刹心里生疑,刚才试他,又看出他是武当派高手,武功远在耿绍南之上,连红云道人,也要逊他一筹。只道他是有意寻仇,不料他毫不隐瞒坦然说了,看神气他绝对不知自己便是玉罗刹,不觉哑然失笑。须知玉罗刹手底极辣,若然刚才卓一航有点隐瞒,那就糟了。

玉罗刹盈盈笑道:“我闻得武当派剑法天下无双,怎能说是三脚猫的功夫?”卓一航道:“学无止境,天外有天,各派武功,都有特长,哪有天下无双的道理。不过武当少林,历史悠久,代出英豪,所以武林人士,遂谬加赞赏罢了。至于我资质鲁钝,虽有名师,书剑无成,更是无足称道。”卓一航这时已怀疑玉罗刹懂得武功,话说得特别谦虚。玉罗刹留心聆听,点了点头。忽然向卓一航行来,衣袖一拂,闪电般的捉着了卓一航的手腕。

卓一航大吃一惊;自己怎会闪躲不开?涨红了面。试用力挣脱,玉罗刹故意把手一松,洞外雨声渐止,山头隐有啸声。玉罗刹道:“哟,我害怕得紧,我一害怕就想拉个人作伴,你又不理我。”卓一航也不知她是有意无意,猜不透她到底会不会武功,但看她楚楚可怜,不禁说道:“小姐若是害怕,我送你回家吧。”玉罗刹走近洞口,看看天色,说道:“雨就要停止,有人等着我呢。不用麻烦你了。”过一会儿,雨收云散,玉罗刹道:“好,我要回家去了。”卓一航本想问她:你既无父无母,家里还有何人。但见她言行诡秘,不知怎的,心里有点怕她,不敢冒昧问她身世。因道:“既然如此,我也要下山了。”玉罗刹道:“那么你先走吧。”卓一航走出洞口,玉罗刹忽又唤他,卓一航愕然回顾,玉罗刹道:“我要你依我一件事。”卓一航道:“你说来听,我依得便依。”玉罗刹道:“你遇见我的事,不许你对任何人说。”卓一航笑道:“这事好依,咱们萍水相逢,过了便算了。我说它干吗?”玉罗刹眼圈一红,忽道:“原来你完全不把我放心上。”卓一航不知所措,只好道:“我就要回陕北老家,咱们以后未必能够再见。不过他日如能再见,我一定将你当成好朋友款待。”玉罗刹挥挥手道:“好,你去吧!”卓一航飞跑下山,到了山坳,试一回头,练霓裳还倚在岩前,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