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七绝阵成空 大奸授首卅年情若梦 石壁留经(第4/5页)

玉罗刹怔了一怔,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她一定动怒,但现在是卓一航说的,她顿如被泼了一瓢冷水,心想:“怪不得人们都怕我,我的脾气果然不好,叫人害怕,自己也没有什么味儿。”低声答道:“谢谢你的良言。”卓一航瞧着郑洪台的尸体,忽然叫道:“不好!”玉罗刹道:“什么不好?”卓一航道:“我与他结伴出京,同赴陕北,他不明不白地死了,太子岂不要追究于我?”岳鸣珂笑道:“这个易办。”拔出佩剑,一剑把郑洪台的头割了下来,放入革囊,说道:“小弟与熊经略乃是世交,熊经略奉旨巡边,有函招小弟去襄助军务。我此次要到京师报到,然后再随熊经略出关。到京师时,我自有办法和太子说明一切。”卓一航大喜,谢了。正想道别,玉罗刹忽道:“喂,你到底是哪一派的高人,我想见识见识你的武艺。”岳鸣珂哈哈笑道:“你恶战之后,休息好了没有?”玉罗刹愠道:“随便可陪你打三五天。”岳鸣珂弹剑笑道:“若不是想见识你的武功,我还不到华山来呢!卓兄,适才你们问我的师门宗派,等会你看这位玉罗刹便知。”卓一航惊道:“好端端的比什么剑?”岳鸣珂道:“棋逢敌手,不免技痒,卓兄,你若没有要事,就瞧瞧我们这局棋吧。”玉罗刹心里暗骂:“好个不知厉害的小子,怎见得你就是我的敌手?”抢到下首,立了一个门户,故意让岳鸣珂占了有利的位置,笑盈盈地举剑平胸,道:“请进招!”

岳鸣珂与玉罗刹相对而立,全神贯注对方,久久不动,突然间岳鸣珂剑锋一颤,喝道:“留神!”剑尖吐出莹莹寒光,倏地向玉罗刹肩头刺去,玉罗刹长剑一引,剑势分明向左,却突然在半途转个圆圈,剑锋反削向右。岳鸣珂呼的一个转身,宝剑“盘龙疾转”。玉罗刹一剑从他头顶削过,而他的剑招也到得恰是时候,一转过身,剑锋恰对着玉罗刹的胸膛,卓一航骇然震惊,只见那玉罗刹出手如电,宝剑突然往下一拖,化解了岳鸣珂的来势,剑把一抖,剑身一颤,反刺上来,剑尖抖动,竟然上刺岳鸣珂双目。卓一航又是一惊。不料那岳鸣珂变招快捷,真是难以形容,横剑一推,又把玉罗刹的剑封了出去。卓一航只听得两人都“噫”了一声,再看时双剑相交,已是争持不下。卓一航看得神摇目夺,忽听得岳鸣珂喝声:“去!”玉罗刹身子腾空飞起,然而剑势仍是丝毫未缓,竟然一个“飞鸟投林”,连人带剑,凌空下击,岳鸣珂一招“举火燎天”,两柄剑互相激荡,玉罗刹借这剑尖一颤之力,整个身子翻了过来,宝剑疾如风发,刷刷几剑,直刺岳鸣珂后心,这哪里像是比剑,简直比刚才在七绝阵中的恶战,还要惊人!

卓一航正想上前化解,那岳鸣珂反手一剑,挡个正着,转过身来,吃玉罗刹一连攻了几招。岳鸣珂踏正中宫,沉稳化解,剑剑刺向玉罗刹胸膛,转瞬之间,又扭成了平手局势。玉罗刹剑招怪绝,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时如鹰隼凌空,时如猛虎伏地,时如水蛇游走,时如龙跃深渊。身如流水行云,剑势轻灵翔动。那岳鸣珂兀然不惧,剑法丝毫不乱,逢招拆招,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华山顶上,寒风猎猎,星月无辉,只见剑气纵横,剑光耀目,两人辗转攻拒,竟然斗了三百来招。卓一航是天下第一剑客的高徒,看了也不禁由衷佩服。这两人剑法的奥妙神奇,看来竟似在武当剑法之上,看了一阵,忽然看出一个道理,不禁连声呼怪。

这两人剑法,看来绝对不同,但看得久了,却又颇似有相同之处,那岳鸣珂剑法极杂,看来有峨嵋派、有嵩阳派、有少林派的,还有自己武当派的,所用的都是各派剑法中最精妙的招数,但却都稍加变化,而所变化的又似比原来的剑招还要佳妙。卓一航这一看得益不少,这是后话。而那玉罗刹的剑法,也好像是博采各家,但每一招都和正常的剑法相反,例如华山派中的“金雕展翅”,剑势应是自左至右,平展开来,而在她手中,却是自右至左。又如武当派中的“无常夺命”一招,剑势应自上而下,刺向下盘,在她手中,却是自下而上,刺向中盘。那岳鸣珂应对她的剑招,起初还是以另外的招数化解,例如玉罗刹用武当派的“无常夺命”,他就用雪山派的“明驼千里”,避招进招。到后来竟是用她本来模拟的招数来破她的招数,例如她把“金雕展翅”一招,反转方向来使,他也就用正宗的“金雕展翅”那招,却略加变化,来挡她的剑招。而且尤其奇怪的是玉罗刹每使一招,他都好像预先知道似的,待她一剑刺来,他就恰恰用到她所模拟的那原来招数应敌。因此两人虽然斗得极烈,却是相持不下。正看得出神,忽又听得岳鸣珂喝声:“去!”玉罗刹又飘身退出数丈,正想回身再斗,岳鸣珂叫道:“再斗无益,你的师父现在哪里?她所藏的剑谱是不是都传给你了?你赶快对她说,天都居士等她相会。”玉罗刹倏然收剑,说道:“你的师娘在三年前已去世了!”岳鸣珂大吃一惊,宝剑扬空一劈,叫道:“是谁把她害死的?”玉罗刹道:“她自己走火入魔,撒手西去,与人无尤。”岳鸣珂道:“她的遗体和剑谱呢?”玉罗刹道:“在黄龙洞后洞的石室中,你搬开后洞那两块屏风似的岩石,就找到了。我奉她遗命,在她死后三年的忌日,已将她的死讯,告知了贞乾道长,本想托贞乾道长转告令师,你既来了,就自己去找吧!”

岳鸣珂道:“请你带引。”玉罗刹冷笑一声道:“并肩高手,不能同在一地,十年后我再找你比剑!”向卓一航扬了扬手,展开绝顶轻功,竟自下山去了。岳鸣珂叹道:“玉罗刹的脾气与我师娘真个相似!”卓一航道:“她武功真高,只是太过骄傲了!”岳鸣珂忽道:“黄龙洞不知坐落何方,华山五峰,却到哪里去找?”卓一航道:“我知道。”带岳鸣珂从玉女峰转到云台峰那边。

岳鸣珂边行边说,将师门的一段情孽对卓一航说了出来。原来他的师父霍天都三十年前是个名闻海内的剑客,妻子凌慕华也是剑术的大行家,两人在峨嵋山顶结庐双修,度的真是神仙岁月。却不料凌慕华极为好胜,常常不服丈夫。霍天都费尽半世心力,搜罗了天下各派的剑谱,潜心穷研,一日豁然贯通,对妻子道:“二十年之后,我就可以把百家剑法冶于一炉,独创一派,天下无敌了。你快点拜我为师,咱们合练。要不然我就不把心得告诉你。”这本来是夫妻间开玩笑的说法,不料凌慕华脾气十分强项,冷笑道:“你可以独创一家,我也可以。偏不拜你为师。咱们二十年后再比比过,看是你强,还是我强。”霍天都当是戏言,一笑作罢。哪料第二天一早,妻子竟然携了霍天都搜罗的剑谱,不辞而行。霍天都十分伤心,走尽天下名山大川,都寻她不到。伤心之余,也不愿再回峨嵋故居了。于是挟剑远游,到了西北,爱上了天山雄伟的奇景,竟然在天山的北高峰上隐居下来。心想:妻子既然要独创一家,自己也应该继续研究,到日后相见,也好互相印证。剑谱虽失,但他已记在心中,穷二十年之力,博采各家,创出一路超凡入圣的剑法,遂定名为“天山剑法”。岳鸣珂是他到天山之后第三年所收的弟子,岳鸣珂一路长大,一路学剑,师徒两人常常将新研究的剑法,拆招实习。所以天山剑法的完成,岳鸣珂也有一份功劳。两年前,霍天都忽听得武林朋友传言,说是陕北绿林道上,出现了一个妙龄少女,武功精强,剑法奇绝,一算二十年之期已满,其时岳鸣珂已经下山,霍天都将他招回,将二十年前的一段公案说与他知,叫他路过陕西时,务必要访那位玉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