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烽火嫁车(第2/4页)

舍子崖下,争杀越来越烈,可嫁车的四周,却渐渐空了起来。

护队的无一不是华、苍二姓的高手,就是脚夫车夫,也都是华苍二姓中的精锐。但这时,苍门勇将苍远已陷六驹之围,他们其余的人也渐渐被瘟家班的人引得不得不远离所护的嫁车,远达数丈之距,在华苍率领下,与瘟家班与东密的人苦杀恶搏。

瘟家班和六驹这时是有人有机会突近嫁车的,可他们居然没有一人贪功跃起。

那辆嫁车孤单单地帘儿低垂,被遗留在搁了满地的嫁妆担子的空地里。

——这该是这乱世里最荒凉的一嫁了。

可这也是六驹和瘟家班的人对牟奔腾的敬重。江西之事,他们已敬服地由他主局。这嫁车,他们是留给他的。

牟奔腾在崖上看着崖底惨烈的争杀,不时有人惨哼倒地。血不停地在流,流到哪里,都是红的。这是他东密的第一次大规模举事,而那队嫁车所经之地果然到处都是红的。他缓缓提步,欲待下崖,向那嫁车行去。

见牟奔腾已欲靠近嫁车,苍远与华苍同时回护。他们心中同时急怒,同时急欲回援救护。可苍远已被六驹死死缠住,脱身不开,且心有旁骛之下,胯上已中了六驹一踢。

这一下,骨痛欲裂。苍远奋起一杖,只能远远地看着牟奔腾那么得意地撒手向嫁车行去。而华苍在瘟家六子的围攻之下,也已援手乏力。

可牟奔腾忽然住了脚,一个随从抱着只鸽子飞奔到他的身边,牟奔腾听他说了一句,急急接过那鸽子,然后,面色忽然变得好古怪。他突然看向那嫁车之顶,仿佛那嫁车顶上正有一个男子。他确实在那车顶上看到了一个男子,那孤零零的已没有任何护持的嫁车的车顶,在他眼中,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来好像还很年轻的人,但他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的脸好像被阴影遮住了。他印象中好像没有人记住过那人的脸,让人难忘的倒是那人的身材,那人的身子无论坐在哪里,仿佛就是一种遗世孑立。他的头发只是随便束住,可让人的感觉却像他的头顶有一顶挺立的高冠。那身影是疏远的,萧冷的,却在那漠然中透着一股骁勇的悍气。他终于还是来了——牟奔腾看着手里的鸽羽,忽然一挥手。

这是下令停止的姿势。可四周并没有停止。瘟家班的人与六驹都不信牟奔腾会这时喝令停止,他们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牟奔腾忽大叫了一声:“让他们走!”

这一声平地响起,如一声炸雷,再没有人敢装作没听到了。瘟家班的人手下迟疑,可灭寂王法相已给他们下了死令,令他们必须受牟奔腾节制。这次连和牟奔腾同处万车乘帐下的六驹也愕然不解,他们怔怔地望了一眼牟奔腾。

牟奔腾脸色铁青,喝道:“违令者斩!”

这一句极重。六驹也不由不收手。牟奔腾忽对他们喝道:“有还不愿住手的,替我取他们性命!”

六驹一愣,瘟家班的人却知那个看似平易的姓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不由也愤然住手,他们都知道六驹的一击之力。

温老三眼看着苍远与华苍一脸不解地但还是驱赶着那车疾疾地走了,心里大是不甘,他跳回牟奔腾身边,脸色铁青地道:“一到弟兄们要得手时你就喝令住手,姓牟的,你到底是在帮哪边?”

如果不是他温老大沉沉的脸色阻止,他还不知要骂出什么更难听的话。

牟奔腾却把眼望向那嫁车的车顶,沉沉地道:“你们没看清那嫁车顶上护着的人吗?”他身边人同时抬首追目,望向那正疾驶远去的嫁车——牟奔腾疯了?那车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温老三气得吐了一口浓痰,呸道:“你一个失心疯统领大局,我看是你疯了。”

牟奔腾冷冷道:“我说是你瞎了。那个高冠散发,手执一柄长青剑的人你就没看到吗?”

温老三怒道:“看你妈的鬼!”

他老大忽一手止住他,定眼望向牟奔腾,疑问了声:“萧骁?”

“长青一剑已在手?”

牟奔腾哼了一声:“不错,天涯谁此更萧骚!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他的威势。他已决意要护那个裴家女子,只要是肖愈铮的妻子,他就传令,不许我东密动她毛发一毫的。”

温老三望向那远去的空空的车影,费解又怒冲冲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没看到?他在哪里?就算他多大的名声,跟咱们教主毕主人交过手,也不能人毛都没见,就这么闻风远避。”

牟奔腾忽把那鸽足上附的短信一把交到了温老大手里,口里冷冷道:“他是没见到影子,这信,也不是他而是灭寂王兄传来的。你们要动手只管动就是,他的长青剑,现在可正架在灭寂王法相长老脖子上的。”

六驹互视一眼,猛然抬头,心里同时长叫了一声:长青剑?萧骁!

来时三十六,去时十八双,长青一剑过,天涯冰雪霜——曾以单剑于木须洞中斩尽祁连铁骑的萧骁?

萧骁的剑据说只有一剑,但看似千剑。他的剑招都以他的姓为名:萧潇一剑,萧削一剑,萧骁一剑……

六驹心头振奋,只觉满天地里似乎都是木叶肃肃,烟雨潇潇,一场青色的雨似乎已无声地沛然而至。萧骁!他们曾与他碰到过,拳毛驹本是六驹中脾气最健旺的悍者,那一剑却遇强挫强,折尽了他的铁剑与自负……两剑的剑尖在那突然响起的风雨声里瞬息一触,然后,那长青一剑挺然而进,拳毛驹手中铁剑居然寸寸而裂,那一剑竟直至剑柄,刺伤了他握剑的虎口,风雨如晦的场中,光线忽然一亮,萧骁的剑上青色猛地亮了,没有人想到会看见,像大雨暴洗过后万年青那绿叶绽了嘴的笑……

“就这么放过《肝胆录》?”

牟奔腾随从不甘心地问。

牟奔腾道:“我们东密要争的是天下,不是江湖中一日之短长。何况萧骁之剑大是锐利,我们法长老、万帅与杜护法本允称天下好手,但他们都还只以掌控秩序为能。当世之中,谁是剑者,嘿嘿,天下权与掌中利,天下权归我东密,那掌中利,我们却还是不能不尽让萧骁的,他是足有能力与我们毕教首一战的人。毕教首本不同意我们举事。而灭寂王法长老,也是我们不得不顾忌的。”

“可《肝胆录》……”

牟奔腾笑道:“丁夕林已死,裴琚重创,月旦亭主人被杜护法隔绝宫中,难出京师。虽说可惜,但且放着它吧。反正,那东西,现在无人可以驭使得动了。只要不碍我教中大事,且让这江湖短长一射之地吧。”然后他的脸上忽然展颜一笑:“江苏宁王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昨天,据说他们已连陷周遭十余州县了。这才是咱们的大事。江西局势已定,宁王已经起兵而反。万帅坐镇皖南,杜护法安定京师,咱们教中大事,可说已定,可望一朝成功,到时,无论是萧骁也好,裴红棂也好,《肝胆录》也好,济得甚用?再也伤不着咱们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