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杀之妆(第2/3页)

金寒窗想不到,也想不明白。

为了自身丑陋的欲望,就可以随意摧残他人?

世间为何会有栾照一样的恶人?

愤怒不让他思考。金寒窗只抓住一点,那就是一定杀了这个人,杀了他,不惜用最暴烈的手段将其从世上抹掉。

见金寒窗一脸怒容,容曼芙唤道:“金公子?”

金寒窗心念既定,转身就走。

容曼芙还有话没说,情急之下一牵金寒窗衣袖,险被其大力拽倒。

金寒窗听得“啊呀”娇呼,赶忙回身相扶,并问道:“栾照在府上吧?”

容曼芙气喘道:“不在,往日不在,今日更不在。我非是骗你,今天是顾青天上任的日子,他身为步骑校尉,要负责封街查道的。金公子,你且听我一言,现下顾大人来了,皆传顾大人青天铁面,将此事交给新任郡守处置,不好吗?”

“哦。”金寒窗木然道:“什么时候,他会在?”

少年清秀的面目蒙着一层阴霾,容曼芙被这杀气所震慑,不由的松开了金寒窗的衣袖,怔怔道:“据说今晚他会在府上摆一桌盛宴,不知所庆何事。入夜了,他自然在府上了。”

金寒窗道:“多谢。”

容曼芙见他大步而去,急道:“满街张贴着你的画像,公子就不遮掩下面目。公子来时正逢顾青天上任,大家注意力都在街上。等人流散了,总会有人注意到你,小芙还算懂些易容之术,能够帮到公子。”

金寒窗奇道:“你会易容之术?”

容曼芙喟息道:“只要是女子,还有不懂得巧扮妆颜的吗?”

这次寻到玉荷楼,金寒窗为掩人耳目,锦瑟伞也没有携带。暮望城与往日不同,他在青州更只有一次机会,绝对不能失手,金寒窗稍一思断,即同意。

两人从后院折回。其间陆续撞到惊慌失措的杂役、歌妓逃回玉荷楼。

金寒窗想起等待的唐表,疑虑道:“街上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还有人等我,我先去街上察看。”

容曼芙应道:“公子谨慎,切勿逗留。”

金寒窗径自返回大厅。

厅内人满为患。大群人聚在门口、窗口,他们抢在缝隙前面,大气不喘的痴看,神情像是被街上的动静吸住了魂魄。

厅内很静,金寒窗凝神细听就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好奇。

门外有打斗之声!

掌鸣、剑声不绝于耳!

金寒窗挤在人群后面,对街上情况难以瞰窥。他眼睛搜了一圈不见唐表,就急冲上二楼,去寻容曼芙。

金寒窗到门口,再次敲门。

内里容曼芙喊道:“请进。”

金寒窗犹豫道:“那位先生?”

容曼芙道:“韩先生不知何时已走了,公子进来无妨。”

金寒窗推门而入。

容曼芙正在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匣子,台上摆放了一些药瓶。

金寒窗径自奔向窗前,探指点破窗纸。他一瞄长街,整个人震住。

长街溅血,尸首遍地。人山人海的盛况早已不在,场中杀气纵横,正有四人缠斗不休,圈外尚有一名眇目老者缓步逼近。

甫看缠斗四人:持竿相士、长髯大汉、蒙面人和褐衣女子。

金寒窗一眼认出了楚红玉,心中撼动。

他的眼神扫过迸裂的碎轿,倒伏的牌匾,昏厥的翠羽军士。关于场中人,他识得持竿相士和长髯大汉是暮望两大势力的主脑,他更猜得那眇了一目的威仪老者应是独眼候。

金寒窗旁观楼上,心寒若冰,喃喃自语道:“刺杀顾铁心!”

此时,正逢居右禅要出手。此刻,有三颗石子破空呼啸而至。石子截住追击的三人,蒙面人与女杀手闪身逃亡。

金寒窗意识了唐表的入局,一时间他的心中更乱。金寒窗转回身,看着桌上的大小药瓶以及匣中的缕缕长发,强自镇定,沉声道:“开始吧。”

他要易的是掩饰之容,亦是暗杀之妆。同心街一刺过后,城内将是风声鹤唳,容不得他再大意。

金寒窗走出玉荷楼,街上乱象完全平复。同心街的人流比往日减了一半还多,少顷便有五六成队的兵勇经过。

容曼芙的易容手法超出金寒窗的想象。

金寒窗鬓角灰白,眼角褶皱,唇上颌下多了数缕胡须,他露出衣袖的手掌也被装扮得更加粗糙。

可以说,能被观察到的部位都被掩饰了。

街上恢复正常,金寒窗却变成了一位六旬老者。金寒窗特意在屋中等了一会,见事件平定才下楼。

容曼芙要留他在玉荷楼暂躲一时,金寒窗拒绝了。他此行来玉荷楼只是为了探听消息,并不是找人依靠,他不能让一个弱女子冒那么大的风险。

他带着一个秘密走就足够了。

何况,他还有藏身之地。

曾老街。

唐表一入暮望,就携金寒窗直奔曾老街。在曾老街住了两天,金寒窗感觉此处氛围古怪,周围人对待他俩如同对待空气,那态度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这个态度固然好过纠缠盘问,但冷漠得让金寒窗不踏实。金寒窗私下问唐表:这条街为什么这么怪。

唐表叮嘱他:这条街属于他的一个朋友,绝对安全。有事情只管先躲到这里。

得到唐表的回答,金寒窗那刻才安下心。

如儿时一样,虽表面不忿,但他心底里是一向认同唐表的判断。

唐表选择此处落脚,肯定有其考虑。除去父亲金月游、母亲唐棠,金寒窗最信任的人就是唐表。两人可以说是相伴长大,之间的熟稔亲近甚至超过金寒窗与两个亲哥的程度。

眼下与唐表失去联络,金寒窗准备返回曾老街。一等唐表,二取兵器锦瑟伞,三等天黑杀人夜。

金寒窗穿出同心街,步入前清街。长风拂面,金寒窗新黏的胡须飘飞起来,他能闻到这胡须带着清香之气。

他的鬓角也有这种香气。

飞在空中的香气,闻起来总觉得是个梦。

女儿香,英雄梦。香常在,梦易醒。

金寒窗觉出唇上、鬓角新易的发丝应是容曼芙新剪的秀发,由这相同的清香他想起容曼芙轻点在他额头、眼角、人中的手指。那指上沾着药水,药水清凉,伊人的指尖冰凉。他回味那种温度,仿佛代表了容曼芙不赞成他一意孤行的态度。

可是,金寒窗权当那些冰凉都是宽恕。

他在易容时,心情既是愤怒又是震惊,对易容的变化趋于麻木。现今走在街上,金寒窗揣着一颗忐忑不安近于杀手的心,他的感官开始敏感起来。

金寒窗不止回想起玉荷楼中的诸多细节,他更捕捉到了一种异样感觉。

那是一种类似丢了东西的感觉。区别只在于丢东西是丢掉一种羁绊,而此刻是有人想和他建立起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