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岂在多杀伤(第2/5页)

霎时间,漫天均是利箭破空时“嗖嗖”的啸声,闻之令人心惊肉跳。

城上众人已展开了两层棉被覆在身上,夺命箭来势虽猛,但已被油浸透了的棉被既厚且韧,箭射在油被上,好似飞蛾撞上了牛皮大鼓,虽“扑扑”的闷响声不绝于耳,却未能伤得被下的人一分一毫。

待箭势一停,众人立刻又现身城垛,鼓噪邀敌。没藏乞逋遥遥望见,吃惊不小——此次借追拿赵长安之名来围静塞,本想攻破城门,然后掠财屠城,可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城防空虚的边隅小城,竟会有如此强韧的防守之力!他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等拿下这城后,不把里面的每个人都抽肠剥皮,难消心头之恨!可发狠归发狠,咬牙归咬牙,当前情形,堑壕之险,已无法逾越。

他身旁的一统军红旗一挥,六千弓弩手闪至两侧,八千铁鹞子越众而前,往城前未起火处冲去,希图为后面的攻城手——步跋子,冲出条道路来。这一下冲来,有雷霆万钧之势,当者披靡。

但宁致远一见,却是喜不可言,赶紧再放起一枚火炮。这枚火炮到了半空,犹如晴天的一个霹雳焦雷,声势惊人,四野俱震。

只见城墙上所有弟子、兵士及壮汉迅即俯身,拎起脚下灌满了油的陶罐瓦坛,用力朝敌军骑兵掷去。一时间,城墙上数万个坛罐暴雨般摔落。

坛罐落地即碎,地面生光,冲上来的马足铁蹄一沾了油,无不人仰马翻,凄厉地嘶叫着,向地下摔落。后面的骑兵一看,大惊失色,急忙勒马,却哪里勒得住?反倒因这一勒之猛,马匹凌空腾起,摔得更惨。

城墙上又射出无数火箭,不射人马,只往浸透了油的地面上射去。油沾上了火,立刻“轰”地大燃。八千铁鹞子尽数陷身烈焰火海中,霎时间皮焦肉烂,如堕炼狱,惨叫声、马嘶声、风扑火蹿声,和着炙热的烈焰、蔽日的浓烟,凄惨酷烈至极……

远在三十余丈外观战的西夏士兵,无不被这倾跌翻滚、践踏狂呼、中了邪般的景象吓得心胆俱裂、魂飞天外……

而城楼上的众人,除赵长安外,都欣喜若狂。李隆仰天狂笑:“天助我也,及时派了三弟来!”疾转身,“我要依三弟之计而行了。”领着大眼睛锦衣少年匆匆下楼。而宁致远亦喜难自禁:“三弟,待二哥我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也急急离去。

其时城前混乱不堪,谁也没发觉,从城楼上城垛一角,一道蓝影凌空飘落。

宁致远足尖才沾地,已劈手夺过一匹受惊的红马,身子斜担,俯身马腹下,右手一勒,马已向西夏军阵前冲去。

战场上焦尸满地,伤卒遍野,惊马四逸,哭喊惨呼声响彻云霄,谁也没留意到这匹红马。

马驰急速,不过片刻工夫,已驱近没藏乞逋坐骑前不足五丈远的地方。这时,护卫的盾牌兵才发觉马腹下有人,惊呼声中,无数长矛、利枪疾刺过去,另一些弓箭手更急急放箭,但变起仓促,这些应对之策,却是再也来不及了。

宁致远微微一笑,翻身上马,左手袍袖一挥,那些矛、枪便都倒飞了出去,同时右手斜翻,抄住了扑面而至的十几支利箭,力透指尖,贯注了深厚内劲,以大力金刚指的手法向前猛地一掷,一束箭已射向没藏乞逋。

没藏乞逋大惊,惶急中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抬手虚虚一挡,说时迟,那时快,“扑”!箭束已穿过他的手掌,威力半分不减,贯通了他前胸的金甲护心镜,从后背穿出,挟带着飞溅的血肉,又戳进他身后一统军的左肩。

那名统军见都统军仰身后翻,“扑通”摔落马下,整个人都吓傻了,浑不觉利箭穿肩之痛。

城楼上的守军欢然大呼:“哦!没藏乞逋死了,西夏都统军死了,西夏兵败了……冲啊!杀啊……”城门大开,一队骑兵冲杀出来。

其时地面的油已燃尽。这队骑兵人人彪悍、个个魁梧,持刀剑疾向敌军砍杀而至。

西夏兵先见对垒兵、铁鹞子横死的惨状,已军心震恐,此时再闻没藏乞逋阵亡,无不魂飞魄散,哪还有丝毫的斗志?这时见对方骑兵冲杀过来,发一声喊,丢盔弃甲,扔了兵刃,转身夺路狂逃。亦有些士兵双膝一软,跪伏在地,举手投降。

放眼望去,漫山的西夏兵,或被李隆率领的骑兵刀砍剑刺而死,或被奔马践踏倒地毙命,或跌入深沟崖谷中摔得粉身碎骨……人马纷乱地践踏着倒卧的尸体,鲜血肉糜浸附在征靴、马蹄和刀剑上……

火光、刀光、血光交织在一起,哭声、喊声震天动地,汇成了一幅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图。

赵长安看得伤心惨目、几欲堕泪,急对已返回城楼的宁致远道:“二哥,敌军既已溃逃,我们就此收兵吧。”宁致远亦觉眼前之景象实在太惨,于是点头扬手,掷出了一枚火炮,此次炸出的“天”字却是绿色。

那数百骑兵半数为武林中人,见到收兵信号,除少数人凶性大发、佯装未见、继续追杀溃逃的西夏兵外,皆拨转马头,回转城里。

但赵长安、宁致远却见李隆及二百辽骑非但未收兵,反而仍呼啸挥刀,四处屠戮败兵降卒。

赵长安急得连连跺脚。宁致远皱眉,扬手,一个接一个的绿色“天”字在空中连连炸响。但那些辽兵并不理会,仍扬刀策马,肆意逞凶。

赵长安握拳狠捶城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冯由脸一沉:“公子莫急,待属下去把这个姓李的捉来。”身形一纵,已自城楼上飘然而下,随即拔足向李隆掠去。但未待他赶到,李隆已挥刀将最后一名浑身浴血、跪地哭求的随军营妓拦腰砍作两截,这才领着二百余骑,此起彼伏地吼唱着辽国的围猎歌缓缓回城。

眼见此景,赵长安怒不可遏,一转身,几步便冲下楼去。

宁致远欲追,但被一众大笑大叫的武林中人及守城军士包围了,脱身不得。

赵长安下楼往西,才到大街,身后马蹄声疾,一队骑兵已冲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李隆从马上跃下,眉飞色舞:“三弟,这次多亏了你的神机妙算和二弟的指挥得当。大哥我对三弟你真是佩服得要命……”

“李公子的眼力不太好吗?”赵长安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李隆一愣,这才发觉他脸色发青:“三弟,怎么了,看样子你有点不高兴?”

赵长安逼视对方双眼:“刚刚城楼上连发九枚退兵火炮,兰某不知李公子是没看见,还是眼神太差,居然全无半点儿反应?自古杀降不祥,且西夏军虽是敌人,但既已弃械投降,就与一介百姓无异,李公子与你的手下却持利器人砍马踏,必置其于死地而后甘。那名妓女做错了什么,你也要杀?像李公子这样的人,却恕兰某高攀不起,不再奉陪。”话未毕,已转身,从马队中气冲冲地穿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