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洞房停红烛(第4/5页)

“光是能走,不能算好!”

江雪舫急了:“倪先生,殿下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您可得有一句实话给我,不然,今后若有个什么,这过错,只怕谁也担不起!”这等于是向他提出了一个严重的警告。倪太医忙道:“老朽明白,老朽明白。唉,说起来,还是得怪殿下的身子骨也太弱了些……”

“倪先生,”江雪舫怫然不悦,“当初,我记得您曾经说过,殿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若没弄错的话,您说的应该是殿下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可您现在……”

倪太医没被诘责住:“老朽的确说过那话,当时,老朽是以常情推测。以殿下的年纪,年轻人嘛,正是生机旺盛的时候,又一直习武,他的身子骨,原是好的。可坏就坏在,殿下不该用宝贵的内力,去为他人强行驱毒。这样蛮干,本来就伤元气,偏生又受了很重的伤,情形就很糟糕了。不过,只须老朽调理得法,没什么大的意外,那一个半月的工夫,足以把殿下调治得行动自如了。”

江雪舫心一沉:“您的意思……殿下现在又有了什么意外?”

倪太医点头:“是!”

“是什么?”

倪太医道:“无寐!从殿下的脉象看,他总有半年多不能入睡了!”

江雪舫大惊:“半年多?”倪太医痛心地摇头:“是呀,半年多睡不着,夜夜睁着个眼睛盼大天亮。姑娘你请想想看,就是个龙精虎猛的壮小伙子,六天睡不着也垮掉了,何况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江雪舫倒抽口凉气,忽正言厉色起来:“倪先生,莫不是你们太医院不能如期治好殿下,恐皇上责罚,就想出这么个借口来?”

“嗨!江姑娘,你这是想哪儿去了?老朽为朝廷尽了一辈子的忠,怎么可能临到老了,还干这种事?喏,这是要进呈皇上御览的殿下的脉案,江姑娘你自己看吧。”

江雪舫摇头:“我看不懂,您说给我听!”

倪太医解释道:“殿下因思虑劳倦太过,内伤心脾,致使阴血耗损,血不养心,夜不能寐。再加上因受伤失血太多,以至形体消瘦,虚烦失眠,他现下心悸易怒,神疲体倦,忧思多疑,五心烦热……”

“好了,好了。”江雪舫听得心惊肉跳,“倪先生既已查出了病因,那怎么还不赶快治呢?”

倪太医摇摇头:“早就着手治疗了,先用‘归脾汤’以补益殿下的心脾,以生气血,可却没用。后又换‘保和温胆汤’养心安神,镇惊定志。可……从这几天的脉象看,他的失眠是一发重了,且还添了惊厥头晕。像这样拖下去,就算是把伤勉强治好了,眩晕脑病不除,终有一天他也会因癫狂而死的!”他乜了一眼江雪舫蕴满泪水的双眼,自道已力不从心,但随即话头一转,道是他的一位师姐兴许倒有方治。

江雪舫大喜,当即要禀报尹梅意,派人请倪太医的师姐来。倪太医连忙阻止,道是师姐脾气怪异,从不见外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江雪舫遂请他设法。

倪太医攒眉,沉吟半晌,方毅然决然地拍了胸脯,道,将赵长安的脉案送呈师姐,让她拟个方子。但此事却须江雪舫相助,因他师姐一生未嫁,男人都到不了她跟前,即使是倪太医也不例外。

江雪舫当然一诺无辞。倪太医同时要求她,暂勿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因为此行能否成功,尚在未定之天。江雪舫也一口应允。

次日,江雪舫起得很早,匆匆梳洗罢,换了书生装束离宫。初春时节,料峭的晨风仍刮得人遍体生寒,到大街上,她四下里望了望,天色尚早,刚刚开禁,空荡荡地,几乎没什么人。她在街边雇了一乘车,吩咐车夫直奔东京城的西南门——博望门外。没等多久,车外“嘚嘚”的马蹄声过来,同时有人相询。

她连忙答应,掀车帘一看,见倪太医骑匹黄膘马,精神抖擞地立在车前,见了她,略事寒暄,便拨转马头,领着车子,向掩映在远处迷离晨雾中的青黛色的山脚下驰去。

盏茶工夫,车已停在了一个草长林碧的路口。路不但窄,且还是山路,车既进不去,也上不去。于是江雪舫下车,付了车资,打发车夫在原地候着,以备等下两人求医后出来,才好返城。倪太医把自己的马也托车夫代为看管。

两人沿着曲折蜿蜒的山道前行,走了约一刻工夫,就见山道尽头现出一围黑瓦粉墙来,墙在密林中隐隐延伸,不见起止,规模甚大。

到了宅子大门前,倪太医拍击大门上黄铜门兽口中的衔环,铮铮有声,片刻工夫,“吱呀”一声,门开半扇,一个青衣健仆掩在门后,见了来人,也不开口,面无表情地转身,引二人向里行去。

江雪舫一愕,隐隐觉得不对。但这时已不容她多想,在倪太医的连声催促中,她硬着头皮,进了两进院子,到一间青石铺地、整洁宽敞的房中坐下。

倪太医道:“呃,江姑娘,你先坐一下,老朽去请师姐过来!”倪太医与男仆匆匆离去,她独坐在清冷空寂的房中,越想越心悸:太冒失了,都没向倪太医问清楚他师姐的来历,就贸贸然地来了。凭一个终生未嫁的老太太,怎能置起这么大的一座园子?而这园子,还建在这荒僻无人的山林中?今天这事,透着十分的蹊跷,倪太医,他该不会……在捣什么鬼吧?

正忐忑不安,忽然身后有个声音冷冷地问:“江女史,你瞒着王太后,偷偷跑这儿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她猝不及防,暗吃一惊:自己一直看着门口,这人是何时、如何进到这房中来的?

她刚要动,后背已被什么抵住了:“别动,快顺顺溜溜的,把你的肮脏心思都说出来。不然……我长眼睛,我的剑可没长眼睛!”

她一怔,喜道:“冯先生,是您?您也来了?”

她身后那人正是游凡凤。他冷哼道:“哼!像江女史这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行止,我就不该来瞧一瞧吗?昨天有人向我暗中透露讯息,说你今早会有不利于殿下的举动,我先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你的确是图谋不轨!”她急了:“冯先生!”直道这是个误会。

游凡凤却不听:“哈哈,误会?你一个女史官,大清早扮成个男人,溜到这么诡秘的地方来,会有什么好事?”

“冯先生,我是为殿下求医来了……”她要言不烦地将事情的经过叙了一遍。可是游凡凤根本不信,她无奈,只得寄望于倪太医和他师姐快些出来,好为自己作个证明。

游凡凤却冷笑:“哈,还要蒙我?倪太医早走了!”她又吃了一惊。

“他才一出这房,就像有个鬼在后头逼命,心急火燎地,一溜小跑就出府去了。江女史你说的那位善治失眠眩晕的老太婆,倒是在哪儿呀?嗯?”游凡凤长剑往前一递,锋利的剑尖已刺透了她的三重薄衣,冰凉的剑刃,立刻使得她的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还要编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