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8页)

芙蓉笑道:“想不到你这一套还是从那本书上学的。”

渡边武夫道:“不错,这部书启发了我的灵智,而后我又读过一部水浒传,我读的不是此中热闹的情节,而是那些玄妙的计谋。”

杜云青轻叹道:“那两部书的确是精心之作,两位作者也都是具有经天纬地之能,只是生不逢辰,无以为展,只得在纸上展现抱负,假如真当作一门学问去研究,所得绝不舍此研究经史为差。”

甘凤池道:“杜兄弟这话大有见地,顺治以前,清室江山末固,但康熙这个人是厉害,他重科举,以及八股取土,让读书人穷经究义,大部分人自垂署而至白首,钻研其中而未通,把大好青春,断送于此。

而我大汉英才,却就在劳力而费时的八股之中,消磨其一生,变成了腐懦碌函,反倒是一些略识几个字的江湖人,在坑间弄些说部看看,倒是能常保忠义之心,不忘汉夏衣冠,而得力于此二部评话者尤多。”

芙蓉一笑道:“甘前辈,我说句公平话,圣祖康熙是我曾祖父,我不是在替他辩解,侧重科举,取土于八股,他只是重加提倡而已,但是这个制度却是袭目明朝,朱家的皇帝以平民起义而得天下,得民间饱学之士拥助之功不少,他们怕再失天下而定出这个靡费土人精力之策,可不是我曾祖父独创的,因此我只能说这是做皇帝的人,用以巩固其江山的手段,却不是专为用来整汉人的。”

甘凤池为之语塞。

芙蓉继续道:“阳明先生创笃学践行,知行合一之理学,与士人重气节,践实际,慎思,明辨,笃学力行,的确是明性见理,励志修身,富国强民之精学,但是这种学说却与当朝愚民之术相抵触。

阳明先生虽有平定宁藩之乱,安定社稷之功,其本人却未获当道者之重用,原因在此,每一个人做皇帝,都不喜欢被人推厂来,此乃治术,城前辈就因为异族人仕而非议这些手段,就不够公允了。”

甘凤池正要开口,陈四公公已经瞪大了眼睛道:“凤池,你听着,老头子知道你要说什么,又是那一套非我族类的鬼话,你真要改不了那种思想,就老老实实地参加义师去,不要打着江湖入的幌子混在我们这些人中间。”

甘凤池苦笑道:“老爷子,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小婿生为汉人,总不能忘本吧!”

陈四公公道:“没人叫你忘本,现在的皇帝也没有叫你背弃祖宗,没有叫你不姓甘,早年虽有剃发之令,现在也没有雷厉风行了,你依然是柬发长持未改华夏衣冠,公然行走市上,没有人要杀你的头。”

甘凤池道:“那只是对小婿等几个特殊的人。”

陈四公公道:“你有什么特殊,不过是不怕死而已,别的人怕死而不敢留发,那是他们没有种。”

芙蓉笑道:“当年剃发令下,是杀了不少人,圣祖在他的自录里也写下了一些秘录,谈到剃发之令,自悔孟浪,他只定了旬日之期,只是一个试探,十日之内,要杀尽汉人是不可能的,只是用这个方法来镇慑一下当时的士大夫。

他也下过一个指令,十日之后,如果大部分的人不肯剃发,他就下诏废止此令,那知才施行八日,杀了数万人,居然收立竿见影之效,举国上下,几乎十之八九都剃了发,而且剃发令下时,他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大家都望着她,陈芸娘忙问,“什么秘密?”

芙蓉道:“他发现那些不肯剃发的人,宁可为留发而被杀,却不敢为护发而争执,他看出了汉人的弱点,满室人鼎中原,虽有百万雄兵,但是跟中原意兆之众相较,不过是百与一比,真要大家能齐心联络起来,不在钢刀之下低头,那怕是伸长了脖子,束手就戳,钢刀也会砍钝了。

如果每个人都为不愿剃发而自卫,以十易一,汉人死了一千万,就可以把满人百万之师,杀得一个不剩,而汉人至少还有九千万,可是汉人有为留发而死的愚蠢,却没有为护发而一战的勇气,因为他们书读得太多。

大家都怔住了。

芙蓉又道:“不过圣祖很精明,他看透了汉人的士子们中书毒太深,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即为不孝,他们宁死而全孝道,却不是为了忠,不是为了上国衣冠,不容受辱,所以剃发令下,虽多从容就义的烈士,沙场上却没有慷慨激昂的勇士。

那也是朱明皇帝施的德政,为防民变,但武而修文,把有气节的人明宣教化,教成了不善战,不屑逞匹夫之勇的书儒,而执戈卫国的战士,在别的邦族都列为最崇高的地位,只有在华夏礼义之邦,却列为最下品,以众所不耻的钱民任之,这样一个老大的邦国,人再多,地再广,又何足惧者。”

甘凤池等人都沉重地叹息,芙蓉的话像一根针,刺进了他们的心胆,而且令人痛苦的这都是事实。

明室之兴,起于草野,当时的功臣动爵,多半为一时草野英豪。

太祖元璋,为了要抑制这般人,想尽了方法去打击扑杀他们,使得他们的后世子孙都不敢再谈武事。

而江湖游侠,在明代也是备受歧视,舞刀弄剑,是市井无赖行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乃种下积弱之困

芙蓉道:“但是圣祖不糊涂,他看出读书人不足俱,在江湖上还有一批英雄豪杰,为心腹之患,必须予以消灭,所以在国事底定后,就授意白龙等六名官廷高手,重金网罗江湖上的黑道高手,对各大门派,展开了突击。

这又是江湖人本身的矛盾,武林分黑白两道,黑道中人,一向为白道所不容,积怨既深,一旦有了机会,得到官方的支持,他们自然想报复,于是八大门派,次第被毁,才算是真正地瓦解了汉人的反抗意旨。”

陈四公公叹道:“这一手的确厉害。”

芙蓉道:“老爷爷,平心而论,这不是曾祖父厉害,而是这些弱点早已存在,我曾祖父只是懂得利用而已,但是他老人家也不算真正的英明,至少也没有看透一件事,那就是江湖人不可以轻侮,放在明处不去挤他们,八大门派各自为政,甚且还为了争名斗狠,互不相容,起不了多大作用。

这一压迫,反而使他们由明而暗,门人子弟,分散四处,技艺日精,人手更多,而且还会在一起,成为更大的一股力量。

正因为这一点,圣祖在晚年深以为悔,不该作此决定的,江湖势力,只是暂时消弭下去,几年之后,变得更强,而那六个人,由于掌握了一大批的高手,形成了一股势力,连朝廷都控制不了了,如今玉龙寺之为害,就是昔日种下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