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西出阳关 第九章 大难不死(第3/7页)

李副官努努嘴,示意卢云往旁看去,却见薛奴儿在阵前胡乱叫骂,不时从阵地中跃出,杀死一两名番兵后,便又缩了回去。阵前军士见他指挥得离奇凌乱,都不愿听他派遣,自行放箭御敌,却是各自为政的局面。

那何大人不敢上阵,兀自想要指挥调动全局,只见他坐在帅帐之中,一幅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不住喝令下属御敌。一众传令兵在他与薛奴儿间奔来跑去,疲累至极。那番王与丞相见他们行事怪异,便自行调动部队,另组阵势,不与中国军队配合,局面更是紊乱荒唐。

卢云看到这里,已然明白李副官为何不愿上前指挥,想来这些人官大学问大,定是说不了两句话,便要给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眼看敌军便要冲破营寨,杀入谷来,薛奴儿武功虽高,但在战场中却有何用?

卢云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秦将军啊!我们已要全军覆没了,你却身在何处?”

却说煞金一刀砍下,要将秦仲海劈死在地。只见刀锋斩落,其势难挡,秦仲海自知万难反抗,遂只闭目待死。

秦仲海趴在地下,等待良久,那煞金的马刀却迟迟不落下,似乎有意捉弄。秦仲海转过头来,怒喝道:“你要杀便杀,如何戏弄你老子!”

只听“当”地一声,煞金双手竟然一颤,手上马刀落在地下。以他武功而论,若非心中震撼已极,绝不可能有此惊慌举动。

秦仲海咦了一声,方才地震连连,这人理都不理,此时又怎惺惺作态,饶他不杀?忍不住奇道:“你干什么,中风了么?”

却听煞金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这刺青是从哪儿来的?”

秦仲海斜过肩去,朝自己背后看了一眼,心道:“他这老小子好生奇怪,这当口两国交战,你死我活,怎来提这无关紧要之事?”

月光照下,只见自己背上刺了一只猛虎,身上长了两只翅膀,神态凶恶,张牙舞爪,却是向天飞去。旁边题了有字:“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这幅刺青打小就生在秦仲海背上,三十多年下来,他自是看得熟烂,当下哼地一声,说道:“我自小就有这幅刺青,又碍着你什么了?”

那煞金身子颤抖,颤声道:“你自小便有这幅刺青,天啊……莫非你姓秦?”

秦仲海看他神情奇特,心中自也纳闷,想道:“当年下山前师父再三告诫,要我绝不可让人瞧见这幅刺青。这煞金怪里怪气,看来我这刺青真有些鬼门道。”只是他自己也不知这刺青是何来历,一时好生费解。当下只嗯了一声,答道:“你倒也不算孤陋寡闻,知道爷爷的尊姓。明白告诉你吧,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辽东游击秦仲海便是。”

煞金喉头滚动,嘶哑地道:“九州剑王是你什么人?”秦仲海一愣,想不到他认得自己来历,虽说师父不喜旁人得知他的师承,但此时人家既已认了出来,自也不便再瞒,昂然道:“算你好眼力,九州剑王不是旁人,正是家师。”随即又道:“告诉你吧!我今日败在你手里,绝非我师父武学疏陋,全怪我自个儿学艺不精,你心里可要有个底!”

煞金啊地一声,伸手指向秦仲海,颤声道:“是你……原来是你!”秦仲海见他举止怪异无比,冷笑道:“废话,我当然是我,难不成是你祖宗?你要杀便杀,说这许多废话作什么?”

猛见煞金跪倒在地,跟着放声大哭,其状甚哀。秦仲海大为惊奇,想道:“这老狗子失心疯了。”他偷偷爬起,随时便要逃离。那煞金也不阻拦,只是泪如雨下,朝那大树跪拜不休,神态激动异常。

秦仲海心道:“这怪物杀人不眨眼,怎么先饶了我一命,之后又号啕大哭?莫非老子是他的亲爹,这下万里寻亲,终于叫他找着了?”这煞金年近六十,自己当然不是他的爹,可这人模样实在太怪,着实想不出其中道理,当下便也驻足不动,想把这人的用意看清楚了。

过了良久,煞金止住了泪,缓缓站起身来,跟着长叹一声,道:“天意,天意。”

秦仲海嘿嘿干笑,道:“什么天意?你命中注定要中风么?”

煞金听他说话嘲讽,也不生气,只叹了口气,道:“上天有眼,没让我害了你。只是……只是你既是‘九州剑王’方老师的徒弟,却如何做了朝廷命官?害我险些错杀了人……”秦仲海见他意有所指,忍不住嘿地一声,道:“怎么?照你的话说,九州剑王的徒弟便做不得官么?”

煞金听了这话,登时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看来你师父还没把往事告诉你,你真不知自己是什么人。”他转头望着大树,忽地叹道:“算了,你师父定有他的用意。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说着拾起秦仲海落在地下的钢刀,递给了他。

秦仲海伸手接过钢刀,忍不住心下一奇,道:“你这是干么?不怕老子反过来杀你两刀么?”先前两人激战厮杀,何等激烈?哪知煞金平白无故便把钢刀交还给他,秦仲海得了这个天大便宜,心里反觉不踏实,便出口来问。

煞金仰望天际,怔怔出神,竟然没听到他的问话。秦仲海见他毫无防备,心下大喜,便想:“老子现下给你一刀,包管你烂死当场。”他偷偷运气,正要出刀,忽听煞金道:“我想向你打探一事,请你据实以告。”秦仲海脸上一红,连忙放下钢刀,干笑道:“你想打听什么?咱们朝廷的驻军部署么?”他打定主意,煞金若要询问自己隐密军情,便来胡说八道一番,绝不让他知晓朝廷机密。

那煞金深深吸了口气,忽道:“告诉我,那羊皮现在何处?”秦仲海吃了一惊,本以为他要打探一些要紧军务,万万没料到他会问及那块羊皮。

秦仲海诧异之下,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煞金低下头去,似有无尽痛苦,只听他低声道:“一年前我得了这块羊皮,便奉故人之命,将之托付西疆的一间镖局,请他们送到北京城去。不知东西可曾平安抵达?”秦仲海颤声道:“原来那羊皮是你……你送给燕陵镖局的!”

眼看煞金微微颔首,秦仲海更感讶异,他曾听伍定远转述燕陵镖局一案,知道托镖之人来历不明,曾以十万两白银重托齐润翔,却没想到竟是眼前的番将所为。他呆了半晌,奇道:“老兄你也怪了,此事纯是咱们中国的事情,你这外国人干么要狗拿耗子,多管这趟闲事?”那煞金黯然道:“一切只为了一个老朋友……唉……说来此事我也有愧。若非梁知义的公子流落到西疆,拿着这东西找我,直到现今,我还没能完成故人的嘱托,只有任凭羊皮失落了……”说着又往秦仲海看去,眼神中大有歉意,好似愧对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