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八王世子 第三章 天下第一大笑话(第4/6页)

国丈目光深沈,傅元影却是心下迷惑,看现今朝廷两件大案,一是立储案,也就是是国丈嘴里的“八王之乱”,再一个便是“怒苍之祸”,西郊阜城门外的那把怒火,前者包围群臣、后者包围京城,都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可国丈却似心有旁骛?

屋里静悄悄的,只见国丈握住傅元影的手,嗓音转为柔和,低声道:“雨枫,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傅元影欠身道:“过了元宵,雨枫就五十了。”琼武川伸手出来,轻抚他的面颊,低声道:“这么说来,那个秘密……你也守了二十四年了?”不知不觉间,傅元影身上发起抖来了,寒声道:“老爷子,你……你这话是……”国丈低声道:“那杯毒酒又来了。”

砰地一声,傅元影竟尔滑倒在地,张嘴骇然,琼武川轻声道:“打开纸团。”傅元影大口喘息,勉强撑起身子,只见掌心里有张字纸,已让国丈揉成了一团,他慢慢将之展开,却见到了一行字,见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傅元影颤声道:“这……这是……”琼武川道:“猜吧,天下第一大笑话是什么?”

傅元影脸色铁青,慢慢将字条翻到背面,看到了一行字迹,见是:“皇后娘娘的儿子……”

“不姓朱”。

“啊呀!”陡见这心里埋藏二十年的秘密,饶那傅元影练了一辈子的内功,还是忍不住双手抱头,狂叫出来,正要将纸条撕得稀烂,却听国丈道:“定下神来,什么都别动。”

傅元影低头喘息,咬牙切齿,又听国丈附耳道:“把字条收好,咱们还得靠它指引,揪出幕后主使。”听得提醒,傅元影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这字条是个线索,他将字条贴肉藏好,深深吸了口气,语音颤抖:“老爷子,这……这字条是打哪来的?”

琼武川替他斟了杯热茶,道:“喝下去,先定定神再说。”傅元影坐了下来,慢慢喝了几口热茶,让心情定下,听得国丈低声道:“我一早起床,见到案上压了这张字条,拿起一看,才知出了大事。”

傅元影咬牙切齿:“有内奸,我……我既刻召人来问。”正要转身离房,却又让琼武川拉住了:“不要节外生枝。这不是府里人送进来的。”傅元影嘶哑道:“何……何以见得?”

琼武川静静地道:“只要是我琼家的人,哪怕是一条狗、一只鸡,都会受这字条牵连。谁会傻到拿自己全家的性命玩笑?”

姜是老的辣,这张字条若是泄漏出去,那便是罪夷九族的大罪。琼府上下两百余口人,无一人能脱身。国丈不愧经历过两次复辟政变,生死关头,拿捏精准。反倒是傅元影方寸大乱,喘了口气,低声又问:“那……那照老爷子看,这字条是什么人送进来的?”

琼武川道:“我推算过,此事只有两个可能。其一,便是立储案。”傅元影心下一醒,忙道:“徽唐徐丰鲁?”琼武川道:“正是。现今立储在即,这些籓王兔崽子早在抓我琼家的把柄,掘地三尺,无所不用其极,这便让他们查出了蛛丝马迹。那也未可知。”

傅元影听着听,忽道:“不会。”这回轮琼武川“哦”了一声:“何以见得?”傅元影道:“老爷子,世上的秘密只消经过我的手,便不会再外泄。”傅元影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断断无转圜余地了,料来“徽唐徐丰鲁”便把琼家的祖坟都掘开了,也挖不出这字条上的秘密,此间事情,必是他人所为。

“喀……嗨……”琼武川推开窗扉,朝外吐了一口脓痰。傅元影又道:“老爷子方才说了两个可能,另一个是什么?”琼武川提起茶碗,漱了漱口,道:“义勇人。”

“义……义勇人?”傅元影面色微变,琼武川皱眉道:“怎么?你也听过他们?”傅元影低声道:“我……我曾听若林提过几次,说朝廷里有一帮人专和杨大人作对,好似叫‘反杨十大臣’,也不知是真是假。”琼武川嘿嘿一笑:“好你个吕若林,明察秋毫啊……”

傅元影不愿拉师兄下水,便转过了话头,道:“老爷子,您和这‘义勇人’有仇么?”琼武川道:“我是杨肃观的盟友,这义勇人却是杨大人的死敌,你说咱们俩家有仇没仇?”

傅元影低声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何以这般憎恨杨大人?”琼武川道:“这些人有的是朝中大臣,有的是江湖术士,全都吃过杨肃观的亏,于是便以柳昂天的名头为号召,结盟立誓。”傅元影纳闷道:“柳昂天?这人不是过世了?为何要以他为号召?”琼武川道:“相传柳昂天……死于杨肃观之手……”傅元影心下一凛,立时默然低头,不再多问了。

守密之难,难如登天,想傅元影的肚子早被秘密装得满了,如何还装得下新东西?听得秘密又来了,忙掉过话头,低声道:“老爷子,倘使这字条真是义勇人搞的鬼……那他们是要……”

琼武川附耳道:“他们是要我背叛‘镇国铁卫’,下手扳倒杨大人。”

傅元影心头大震:“那……那要是老爷子不从呢?”琼武川道:“这张字条便会放到万岁爷的案上,你想咱们琼家会如何?”这话如同雷霆闪电,直打得“雨枫先生”作声不得。良久良久,听他低声道:“老爷子,你想过向杨大人求援吗?”

琼武川道:“这事若让杨大人知道,我琼家立时便倒。”傅元影闻言一愣:“老爷子,你……你不也是镇国铁卫的……”琼武川嘿嘿一笑:“雨枫,你还是没弄懂啊,你可知义勇人的靠山是什么人?”傅元影沈吟道:“是……是宰辅何大人?还是……伍大都督?”

琼武川摇头道:“错了,是皇上。”傅元影霍地起身,颤声道:“皇上?”琼武川淡淡地道:“你可知皇上怎么称呼杨肃观?”他笑了笑,自知傅元影猜不出,便道:“杨党。”

眼看傅元影呼吸加促,琼武川便叹了口气,道:“当年复辟政变之后,皇上立时察觉朝廷藏了所谓的‘杨党’,遍布朝野。你且想想,皇上好容易才拿回了大权,却又听说朝廷里另有党派集结,他会怎么想?”傅元影低声道:“日夜忧惧。”琼武川木然道:“你说对了。”

史记韩信传有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卧榻之旁,岂容有人鼾睡?依此观之,杨肃观其实形势危殆,绝非外人想象得那般大权在握。

傅元影低声道:“老爷子……皇上为何会隐忍杨大人至今?”国丈道:“怒苍山。”

傅元影啊了一声,却也听懂了。正所谓飞鸟不尽、良弓不藏,只要秦仲海未倒,皇上便不会和杨肃观撕破脸。傅元影点了点头,低声道:“难怪老爷子会说‘义勇人’的靠山便是皇上。原来藏着这一层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