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八王世子 第四章 新年新气象(第6/16页)

都说人穷志短,一个人舔完了靴子,还有什么是不能做、不能卖的?这才叫做釜底抽薪之策。正哈哈大笑间,靴子微微一动,真似让人舔了,靴老爷顿时仰头狂笑:“哈哈哈!哈哈哈!胭脂三两、肚兜十两,狗也似地舔靴子,无价!”正要再说几句无聊的,却听柜台下传来小孩的嗓声,大喊道:“有人在家吗?咱要当东西。”

靴老爷定睛一看,惊见一名男童手提树枝,恶形恶状,正朝自己的脚底狠戳,不觉怒道:“那女人呢?”那男童道:“她边跑边哭,给你气走啦。”靴老爷怒道:“什么?跑了?”心下气恼,正要命人追她回来,转念一想,却又压住了焦念。

都说“放长线、钓大鱼”,此刻若要遣人去追,万一河图之事因此泄漏出去,自己还能浑水摸鱼么?不如暗中遣人跟踪,慢慢诱之以利,威之以势,那才是正理。他想通了道理,傲然道:“滚得好,省得老爷看得烦。”淡淡又道:“小鬼,你来这儿干啥?”

那男童道:“我要当东西。”靴老爷哈欠道:“无知小儿,能有什么东西当?出去、出去。”那男童拂然道:“你别看不起人,我这儿有件无价之宝,包管你看了大吃一惊。”

靴老爷有些累了,只脱下靴子,自在桌上抠脚,懒懒地道:“听你夸口的,左右无事,拿来瞧瞧吧。”那男童捂住鼻子,道:“你等等啊……”低头下去,用树枝夹起一物,置入靴老爷的趾缝间,道:“夹稳啊。”

靴老爷咦了一声,只感趾缝热呼呼、黏答答的,饶这五趾经历丰厚,什么玉石金银、古董字画,乃至三山五岳的奇珍异宝,无所不夹,却不曾有此异感。忙凝神来看,却见趾间一团黄黏黏,不由愕然道:“这……这是什么?”那男童道:“哮天屎。”

靴老爷呆住了:“哮天屎?那是什么?”那男童笑道:“真笨。二郎神养的狗,叫做什么?”靴老爷道:“哮天犬。”那男童道:“是了。哮天犬拉的屎,叫做什么?”靴老爷愕然道:“就……就是哮天屎么?”

那男童俨然道:“对啦。哮天犬性子傲,飞得高,专在五宝大雪山上拉屎,我朋友费尽千辛万苦,方从山顶挖了一块,你要不要啊?”靴老爷气极反笑:“你……你要当多少钱?”那男童道:“三百万两。”靴老爷狂怒道:“来人!把这顽童拖将出去!打断他的狗腿!”

左右保镖大喝一声,纷纷奔上前来,正要将幼童揪住毒打,却听门外传来吐痰声:“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当个东西,怎就出手打人啦?”

滴滴答答,店里传出尿臊之气,随即脚步大作,似有人夺门而逃。靴老爷却是浑然不觉,只管找来草纸,一边擦拭趾缝狗屎,一边皱眉道:“怪了,饭前才解了手,怎又想尿啦……”

正想去寻夜壶,柜台旁却传来脚步声,想是武师回来了,靴老爷哈欠道:“人轰出去了么?”听得一人道:“轰了。”靴老爷微笑道:“打断腿了么?”那人道:“快了。”握住了靴老爷的脚踝,听得砰地大响,靴老爷哎呀一声,正正撞在栏杆上,睁眼惊看,赫见柜台外来了一条虎也似的大汉,生了一双怒眼,额上还有一个“罪”字。

靴老爷尿意大盛,尖叫道:“你……你是谁?”那大汉道:“你管我是谁,我的宝物呢?我不当了。”靴老爷寒声道:“什么宝物?”那大汉皱眉道:“哮天屎啊,怎么,你偷吃了?”

靴老爷心下一醒,才知那顽童另有靠山,却原来是一伙的,不由手酥脚软,颤声道:“大爷要哮天屎是吧,您等等啊……”撕下簿本,在趾缝里忙了半天,捧起了一小团黄黏,细声道:“大爷久等了,来,这是您的哮天屎。”

那大汉打量半晌,作势嗅了嗅,忽地暴怒道:“这不是哮天屎!”靴老爷陪笑道:“怎么不是呢?方才拿进来的……气味多纯啊……”那大汉怒道:“放你妈的屁!哮天屎多大一块,就这么点?”召来男童,喝道:“这人偷窃咱们的传家之宝,抓住他的脚,把他拖出来!”

那男童自是阿秀了,嘻嘻一笑,便与那大汉各抓一腿,奋力急拉,听得轰然巨响,靴老爷两腿穿过栅栏,奈何胯档出不去,便正正撞上栏杆,直痛得他纵声惨叫,几欲昏晕。

那大汉怒道:“搞什么!不信拖不出!”阿秀心下大乐,正欲再拉,却听靴老爷哭道:“且慢!且慢!”忙取出一把碎银,惨笑道:“壮士,小本生意,没什么钱银,小小意思,请您笑纳。”

那大汉狂怒道:“混蛋!当我是强盗么?告诉你!我只要我的哮天屎!”双手揪住铁栏杆,一声低吼,碗儿粗细的铁栏杆竟已弯曲,当即抓住那人的双腿,沈声运气:“不信拖你不出,一、二……”三字未出,靴老爷已然大哭道:“饶命啊!饶命啊!小人还想活命啊!”

大汉怒道:“你要活,那我就该死了?快把哮天屎还我!否则要你赔命!”靴老爷情急生智,慌道:“等等!等等!小人想起来了,我早把您的哮天屎收入府库……这东西既经典当,不克归还……”那大汉缓下了脸色:“原来已经当了,怎没当票呢?”靴老爷忙取来票子,陪笑道:“好了、天界哮天屎一块,咱已收下啦……来来来,这是您的票子。”

那大汉冷冷地道:“当了多少钱?怎没写上?”靴老爷骇笑赔罪,忙提起毛笔,划上一横,那大汉暴怒道:“一两?当我是乞儿么?”靴老爷颤声道:“误会!误会!小人没写完哪。”说着添了一竖,成了个“十”,那大汉还是不悦,森然道:“十两?老子不当了。”

宝物不当了,便得原物归还,还不出便得死。靴老爷哭了起来,提起毛笔,二一添做五,哽咽道:“五十两,够了吧?”

阿秀心下不满,朝他脚底搔了搔,靴老爷哈哈大笑,毛笔一偏,在十字头上添了一斜,阿秀咦了一声:“十上多了一斜,那是五……五……”霎时双手一拍,大喜道:“五千两!”

一块哮天屎,典当五千两,应当不必赎回了。靴老爷心如刀割,痛惜哽咽:“你俩高兴了吧?呜呜、呜呜……我的银子啊……”正心疼间,两脚一缩,碰倒了一枚印章,正正落到了当票上,“五千”之后竟又多了一字,阿秀凝目讶道:“这字笔画好多啊,有草、有田,念作‘阿’……”

正胡说间,脑袋遭人狠拍,听那大汉不悦道:“什么咿咿啊啊?这是万!”阿秀忖忖喃喃:“五……千……”霎时大惊起跳:“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