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交换(第2/5页)



  武忠看看自己身后兵卒,连同筱伯、张宝也不过二十多人,不禁迟疑起来:“公了想凭咱们这些人偷袭黑风寨?”

  云襄点点头:“咱们人数虽少,但匪徒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加上黑夜不明底细,一旦遇袭第一个反应就是往深山逃命。咱们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武忠看看险要的山势,一咬牙:“夫人是在我手上被劫的,就算赴汤蹈火,末将也决不会皱一下眉头。”“那好!咱们走!”云襄一挥手,众人立刻跟在筱伯身后,向黑风寨后方摸去。

  有筱伯在前方探路,半个时辰后,众人总算摸到山寨后方。从近处看,山寨越发显得简陋,甚至还有被捣毁的痕迹,想必山匪们知道这儿无险可守,官兵一来就得弃寨而逃,所以不愿在建筑上下太多工夫。

  云襄让众人稍事休息,然后对筱伯和张宝示意。三人心领神会,一前一后向山寨摸去,片刻后就如狸锚般翻过山寨的栅栏,将山寨后门打开。

  云襄见他们得手,立刻向武忠示意。武忠向众兵卒一挥手:“随我来!”众人尾随着云襄与武忠,悄然摸进寨中,正待四下放火制造混乱,突见四周火光亮起,数十支火把将山寨照得如同白昼,无数衣衫褴褛的山匪从黑暗中现出身形,将云襄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好,咱们中埋伏了!”武忠正待率众突围,就听一阵弓弦声响,一排长箭带着刺耳的呼啸钉在众人脚下,将二十多人逼得挤成一团,不敢轻举妄动。

  黑暗中响起一声长笑,一个身影越众而出,连声叹道:“公子襄啊公子襄,你也有今天!”说话间他已来到众人面前,衣衫虽破旧肮脏,但举手投足中那份优雅与从容一如往昔。正是当年以风流潇洒闻名江南、如今却流落江湖近似乞丐的南宫放。

  “果然是你!”云襄也是一声叹息,二人四目交对,眼中俱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确实是我!”南宫放得意一笑,“我原本没想到能将你引来,所以只在十里坡留下了一名线人,水质堂堂千门公子襄,居然被一个不入流的老千给骗来,看来明珠郡主在你心目中,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夫人和孩子在哪里?”云襄冷冷问。

  “她们在安全的地方,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南宫放淡然一笑,“抛开咱们之间恩怨不谈,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请讲!”

  “你已经有了富甲天下的财富,也有如日中天的名望,还东奔西跑四处管什么闲事?”南宫放痛心疾首地追问,“你已经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为什么还要破倭寇、抗魔门、坏我大事?以你的孤高自傲,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权,究竟是什么让你拿身家性命去冒险都不在乎?”

  云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抬头仰望星空:“你不会懂,永远都不会懂,像你这样可以为了权势地位出卖国家民族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向往和追求?”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你逼的!”南宫放一扫先前的优雅,脸涨得通红,目光灼灼地瞪着云襄吼道,“我本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有着大好前途。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逼我隐姓埋名浪迹江湖,像狗一样东奔西逃,如果不是这样,谁会投靠魔门,谁又会为野蛮人做事?”

  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南宫放向左右扫了一眼,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对云襄笑道:“我虽无法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相比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让我明白。”

  望着眼前的南宫放,云襄不由想起被他逼死的赵欣怡。他本该有满腔仇恨,但此刻却异常平静,心中甚至升起一丝同情和怜悯,突然说出一句让南宫放莫名其妙的话:“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所以我对你已没有仇恨,只剩同情和怜悯,因为,你并不真正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南宫放只觉好笑,“我都不知道,你反而知道?”

  云襄点点头,自顾自道:“每一个人来到世上,刚开始都只知‘为己’,这是动物的天性和本能。不过在他渐渐长大的过程中,他不断感受到一种来自他人的关心和爱护,比如父母之爱、兄弟之情等等。在爱的感染下,他开始学着去关心他人,爱护他人,从而不断感受到一种超越自私天性和本能的快乐,渐渐生出一种有别人动物本能的特性,那就是‘为他’。每一个人身上,都同时拥有‘为己’和‘为他’两种矛盾的特性,而你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两种特性在你我身上的不同反映罢了。”

  见南宫放感觉茫然,云襄继续道:“一个人如果在成长过程中,很少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关心和爱护,他就很难学会去关爱他人,那么,他就永远停留在初生婴儿‘为己’的阶段。这种人是可怜的,因为他们永远体会不到帮助他人的快乐。”他顿了顿,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南宫放,“从你的所作所为,我能想象你有一个缺乏关爱的童年,是童年的不幸造就了你的自私和恶毒,所以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南宫放一怔,跟着哈哈大笑:“堂堂千门公子竟然跟我说要去爱护他人?你还是我千门中人吗?”他虽然用大笑掩饰了心中的震惊,但他却掩饰不了心底的慌乱。由于生于世家望族,他的童年充满艰辛。在他小时候,他的父亲为了成为宗主、继承家业,用尽了一切卑鄙的手段,将家族兄弟一一击败。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若他不能争得家业继承权,将来的命运只会比普通人还不如。所以从小他就生活在恐惧和竞争当中,只知用手段和头脑去争取最大利益,浑然不知友爱为何物。

  云襄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人,也许不止一次追问过自己,像这样费尽心机追逐权势地位,究竟何时才是个尽头。你越是追问,就越是迷茫,因为你无法找到心灵的平静和生命的意义。这是每一个‘为己’者共同的疑惑和悲哀。”

  “哈哈,我疑惑?我悲哀?”南宫放大笑,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云襄的话已像利箭击中了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我只知道,现在改为自己担心的是你!”说着他向后招招手,几个山匪渐渐逼近过来。

  云襄望着南宫放身后那个木然无语的魁伟汉子,以及他身后那些面目模糊的山匪,从容地问:“这位想必就是马温马大当家吧?方才南宫放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让你们挟持武夫人,并不是为了金银珠宝,而是在为瓦剌人的南侵做准备。诸位虽然身在绿林,但依旧是响当当的汉字,岂可为瓦剌人做事?瓦剌人一旦入关,你们山下的妻儿老小,亲朋好友,恐怕也难逃厄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