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修罗篇 第二章 河北冲阵

恒州刺史府中,聚集着河北故众中所有领兵的偏裨将校。每一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召集自己来此的姜忘,想要看他有何话说。

姜忘把弄着放在桌上的头盔,眉峰紧锁,沉吟不语,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姜将军,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没什么话不能说的。”发话的是一个长大胖子,一套宽大的盔甲只能鼓鼓囊囊地遮住他的身子,仿佛随时都要崩开。他那肥胖的脸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牢牢地瞪视着姜忘。他就是姜重威手下的河北骑兵左先锋将韦猛,善使铜锤,乃是功勋赫赫的河北著名勇士。

“姜将军莫不是要开城,放那些唐兵进来吧?!”发话的是一个矮小身材的武将,浓眉环眼,络腮胡子,如果身材再高一点,便是一个极为威武的猛士。但是没有人因为他的身材看轻于他,河北骑兵右先锋将凤如钢,从一名普通士兵积功到参将,所经历过的战阵比一名普通人一生经历过的都要多上几倍,死在他手上的骁将悍卒足以填满地狱的阎罗殿。

“你看如何?”姜忘沉声问道。

“哼,姜将军,你别是听了城下小儿的那番怂恿,就把为窦公、刘帅诸先烈复仇的使命抛到脑后去了吧?!”凤如钢怒道。

“凤兄,那少年说得有理,我们便是叛唐自立,杀得几千前来围剿的唐兵,便又如何?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碰不到李世民的半片衣角。徒然死伤无辜性命,却有何益?”姜忘问道。

“我才不管别家的无辜性命,他李世民枉杀义士,我等就算杀尽天下人,也都是他的错。”凤如钢厉声道。

“凤兄息怒,”姜忘一摆手:“李世民当然有错。但是如果我们坚持自守城墙,不理城外的军民,不但于事无补,而且令九泉之下的窦公、刘帅枉担引兵犯境的不义之名,实在是我们河北故众的不该。”

凤如钢哼了一声,虽不再答话,但仍然愤愤不平。

“可如此一来,我们不但没有给李世民任何惩罚,而且还要帮他守住城池,如此未免太过滑稽。”韦猛叹道。

“韦兄、凤兄,李世民生安白造了刘帅许多罪名,其中最大的一条就是引突厥人犯境为祸。河北人都知道,刘帅一向与突厥人势不两立。他如此诬陷刘帅,实在罪大恶极。我们今日如果能够和城外的唐兵合兵一处,共抗突厥,就是向世人证明了刘帅的清白。河北人,和突厥胡族势不两立。”姜忘奋然道。

凤如钢想了想,点点头道:“反正左右是死,和汉人自己打打闹闹何其窝囊,不如和突厥狗种拼个死活,长长我河北猛士的威风。也好,姜将军,我就跟着你一起杀突厥狗。”

韦猛摸了摸下巴,笑道:“不错,如此无异于照头扇了李世民一个大耳光,说刘帅投突厥,嘿,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看到凤韦二人都同意自己的决定,姜忘一阵欢喜,就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论到自圆其说,谁能比得过李世民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着发话之人。

这是一个修长身材的青衣秀士,瓜子脸,白面长须,目光锐利。在他的腰畔佩着一柄青钢剑。

他乃是河北军中曾经风光一时的谋士张天都,自从刘帅殒命,他就隐姓埋名留在降唐的姜重威军中领一份闲职,等到姜重威宣布叛唐的时候,他乃是第一个响应之人。

“张先生,此话怎讲?”韦猛洪声道。

“嘿嘿,你等懂什么,所有的史官都唯李世民之命是从,天下间发生的事,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我们河北故众再奋勇和突厥厮杀,他只要抬抬手,就把这件事变成他的功劳了。”张天都冷笑道。

姜忘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大丈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这些身后虚名,也轮不到我们理。”

“不如我们投奔突厥,引兵入关,直接谋了李世民的江山,还来得方便些。”张天都笑道。

“张先生!”韦猛、凤如钢和姜忘同时惊道,他们都被张天都的这句话惊呆了。

“开个玩笑,”张天都坦然一笑:“看过宋金刚的下场,谁还会打和突厥人合作的主意。我只是感到有些替我们河北人不值。那些涂炭百姓的隋朝官兵大半都是被我们河北将士奋力消灭,可是大唐盛世英名,却统统归了打出扶隋称号,只知道争天下的关中李家。而我们现在又要因为民族大义,义务为他守住边关。等到突厥一退,我等就是他第一个要诛杀的目标。我河北战士,何等凄凉!”

这句话令在场的所有河北将领都感到一阵压抑,良久没人说出一句话来。

姜忘沉默半晌,咳嗽一声,沉声道:“河北将士当初聚义,只为抗隋,如今隋朝已灭,我们的初衷已经完成,又何必长吁短叹。我们不是争天下的材料,在他人所创的盛世之中,注定了被曲解,被遗忘。如今突厥大军的来临,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在被精通帝王之道的王者消灭之前,我们可以尽情地驰骋在最净洁的沙场上,为了最单纯的目标,血战到死。十数年中,用我们汉人自己的鲜血炼成的利剑,融毁在抵御外侮的战场之上,也算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终结,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他这一番话,以韦猛、凤如钢和张天都为首的河北诸将尽皆动容,齐声道:“愿为将军马首是瞻,血战到底。”

※※※

“禀告三王子殿下,易州斥候大队遭到不明身份的军队袭击伤亡大半,恒州驻军动向不明。”一名探马跪在曼陀的马前,洪声道。

曼陀意适神舒地坐在马上,一抬手,让那探马起身离开,冷笑一声,沉吟不语。

“三王子殿下,既然斥候人马受阻,不如再派精锐斥候前去打探,以保行军安全。”在曼陀马侧的箭神铁镰沉声道。

“不用了,全军前进,直破恒州,我们要抢在二王子之前到达长安东北,完成合围。”曼陀想也不想,高声道。

“三王子,全军连续作战了数个昼夜,精神不济,不如暂缓进攻,修整一番,再作打算。”铁骑飞羽队右先锋将锥子罗朴罕沉声道。

“怎么,锥子也累了?”曼陀笑道。

罗朴罕猛的一摇头,道:“罗朴罕便是再战三天三夜,也不会倦。”言下深有自得之情。

“好!”曼陀在马上直了直身子,调转马头,面对着身后漫山遍野的突厥骑兵高声道:“兄弟们,河北道最凶猛的幽州部队都在我们蹄下踩成了碎泥,唐朝其他的散兵游勇,又有何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