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苍狼之旗 第十节(第3/4页)



  木黎翻身上马,低声叱令自己的属下:“不要跟在我马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离开本阵!”

  透骨龙咆哮而出,急速逼近封面的河面。黑骏马艰难地往前一步步挪动,滚热的血一滴滴洒落在冰面上。不花剌已经无法再次发箭,他上一次暴烈的张弓,已经损坏了那张手制长弓的背筋,这样的弓无法射出威胁驰狼的箭。驰狼已经越来越近了,不花剌拔了腰间的弯刀。

  暴烈的马嘶声震着不花剌的耳朵,他看向前方,一匹墨青色的瘦马跳上了冰面,那股子骁勇像极了他的哈察儿。那是木黎的透骨龙,这匹危险的战马也打着蹄铁,落在冰上立刻打滑。它却似乎没有害怕,四条刀削一样瘦长有力的马腿压低,四蹄紧紧按在冰上。它是冲上冰面的,巨大的冲劲让它飞快地滑向了已逼近岸边的不花剌。

  木黎在滑动中抖掉了狼锋刀上的小牛皮,透骨龙和哈察儿擦肩而过的瞬间,不花剌看见狼锋刀上铁光刺眼。透骨龙开始失去控制地旋转起来,木黎单手举刀过顶。驰狼们警觉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它们立刻决定进攻,在前面的驰狼人立起来,双爪向着木黎的头顶扑下。

  直指天空的狼锋刀忽地划出一道刺眼的铁色弧光。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在驰狼立起的瞬间,自上而下劈开了它的胸腹。扑面而来的狼血染红了木黎全身,驰狼沉重的身躯倒在了冰面上。透骨龙的旋转还未停止,第二匹驰狼急欲为死去的同伴复仇,它试图俯下身前冲!

  而木黎从马背上跃了起来,落地的瞬间,狼锋刀插入冰面,帮助他定住了身体。这个瘦小的老人缓缓直起身,紧紧地握着刀,盯着最后一匹驰狼。透骨龙有些可笑地从驰狼的一侧旋转着滑过,驰狼却没有敢于趁机攻击。驰狼也死死地盯着木黎,绿莹莹的狼眼里透着无法压抑的凶性和隐隐的畏缩。

  木黎不动,木黎就像一枚钉子扎在冰面上。

  驰狼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取胜的把握,前面那匹狼的遭遇告诉它这是难于对付的敌人。它孤独而凶戾地嚎叫了一声,缓慢地一步步往后退。它和木黎间的距离达到大约三十步的时候,它转身向着西岸回撤。

  直到它登上岸边的雪地,才又回头看了木黎一眼。它的喉咙里血缓缓滴落,刚才哈察儿的撕咬也重创了它。

  木黎和它对视了一会儿,转身一步步走向东岸。那匹透骨龙缓缓地跟在他背后,不时地回望西岸,警告驰狼不得逼近。驰狼转身向着西边远去,很快隐没在风雪里。

  不花剌抱着哈察儿的脖子,哈察儿倒在地上,身下一滩鲜血,胸廓急速地舒张着,做最后的呼吸。木黎看了一眼,马腹上的伤口中,有一道已经整个裂开了,马肠从伤口里滑落出来,上面结满了血色的冰碴。谁也不能想像受伤如此重的一匹马,怎么能以那样的速度跑过那么长的距离。

  不花剌抚摸它的长鬃,觉得自己的腹部也痛得像要裂开。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情来救助这个朋友,可他什么办法也没有。他想到这匹黑马还是匹黑得发亮的小驹子的时候,缩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手心里舔羊奶。

  现在哈察儿又一次缩在他怀里了,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脸。

  “杀了它,它现在很痛苦。”木黎拔下胸前的短刀扔在不花剌面前的雪地里。

  不花剌抓住那柄短刀,紧紧地攥在掌心里。木黎转过身去,不花剌在他背后拔刀,哈察儿低低地哀嚎了一声。不花剌的一刀准确地刺进了它的眉心,洞穿颅骨切断了脑络,这样的死亡痛苦极短暂。不花剌脱下自己的黑氅盖在哈察儿身上,他深深地呼吸,还能闻见哈察儿暖和的气味。

  “是匹好马。”木黎拍拍不花剌的肩膀,“它是为了你才拼了命跑回来。”

  “我知道。”不花剌面无表情。

  “想为它报仇么?很快就有机会,你看,机会越来越近!”木黎冷冷地看着河对岸,雪尘漫天扬起,那是大队的骑兵正在扑近,雪尘中想必裹着苍狼的大旗。

  不花剌默默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己方本阵,立刻有两名鬼弓武士上来为他装箭。一支支漆黑的狼牙箭被填入箭囊中的每一个缺口,武士们一边装箭,不花剌一边摸索着那些箭羽,最后一次默记它们的位置。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惨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回来装下一批箭。

  不过无所谓了,他的马死了。从他的马倒地那一刻,他更加坚信这场青阳部和朔北部之间的战争的结果是只有一方能在战争结束的时候笔挺地站在草原上。他深深地呼吸,克制着那股失去朋友般的、锥心般的疼痛,他告诉自己这就是真正的战场。不是用一支箭在两百步外杀人,你甚至看不清被你射死那人的血是什么颜色的,这是战争,会拼到最后一个武士鲜血流尽。

  “这时候我们的骑兵已经过河了吧?”不花剌看着河对岸飞扬的雪尘。

  木黎点了点头:“已经过河了。”

  “木黎将军要对我隐瞒到什么时候?”不花剌转头看着木黎的眼睛,“我所做的还不能证明我自己么?”

  木黎眉峰一跳:“你想知道什么?”

  “我们没有骑兵过河突袭朔北部的背后,首先,木黎将军所部没有什么骑兵,骑兵都掌握在贵族们的手里,很难调动,其次,如果我们真的要在背后发起突击,那么以木黎将军的性格,一定会在决战前线,不会留守佯攻的河东岸。是不是这样?”不花剌大声说。

  木黎沉默着,冷冷地和不花剌对视。

  “我是一个贵族,木黎将军是不会相信一个贵族的,所以木黎将军不会告诉我真正的战术。”不花剌毫不畏惧木黎那对森冷焦黄的眼睛,“木黎将军的猜测是,只有自己的军队在交战的第一阵中获得优势,我们这些贵族带领的军队才会赶上来分享战功。所以,如果木黎将军现在在河东岸,那么,东岸就是我们第一场战斗发生的地方,而且是必胜的一阵!”

  “我们会后撤一里,呼都鲁汗看不见我们的军队,可能会踏冰渡河。在他们一半人渡过台纳勒河的时候,我们进攻。我们必须压制他们的渡河,靠三千个奴隶,逼得他们不得不撤回河西岸。但是冰面很难承受太多人,大队人马一齐撤退会压垮冰面。我们就吃掉他们困在西岸的军队。”木黎缓缓地说,“这就是真正的战术。我们需要赢第一阵,可我们只有三千个步战的奴隶。我不指望贵族们,在战场上我不会把命赌在靠不住的援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