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灵鹫之月

  “药室周围种着很多珍贵的花卉和药材,为了防止那些鸟儿飞来啄食,祭司便在这里系上了风铃——每当有细微的风掠过,这些铃就会击响,将那些鸟儿惊飞。”胧月带着她从回廊里走过,轻声介绍,“所以,我们都叫它‘护花铃’。”

  苍茫的群山,丛丛青碧、高耸入云。

  然而,青翠之中却绽放出了一朵红莲,那是熊熊燃烧的烈焰。红莲烈焰在山坳里燃起,吞噬着竹楼和楼里失魂落魄的人。

  “姑娘!姑娘!”吴温林在楼下呼喊,折了一根竹子,徒劳地拍打着火焰,声嘶力竭,“快出来……快出来啊!”

  咔嚓一声,竹楼的底层也塌了。火势轰然大盛,四处窜出,如同毒蛇的芯子猛然吞吐,他冲在前面扑火,一时间退避不及,竟也被卷入了火中!

  那一瞬,大火中失魂的女子忽然震了一下,唰地抬起了头。吴温林还在烈火中奋力挣扎,忽然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飞了出去——却是苏微闪电般地掠过来,只是一伸手,便将他提起抛出了火堆。他落在了地上,打了几个滚压灭了身上的火苗。

  “姑娘?”他惊魂未定,“你……你救了我?你没事吧?”

  忽然间,天色陡暗,风剧烈地从四方旋转而来。高山密林之间,忽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回音,似乎有号角低低吹响。

  乌云迅速地聚集,只听一声闷响,密云中有雷击落,刹那,居然有豆大的雨点从半空中密密麻麻落下,砸得人脸上发疼。瓢泼般的大雨浇在火焰上,化为无数道白烟直冒而起,只是转眼间,就遏制住了那熊熊燃烧的火势。

  风云骤起,吴温林只看得目瞪口呆。

  缅甸境内山高陡峭,天气也是一日多变,但这样忽然来了一场及时雨,却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何况这雨大得反常,便是雨季里最大的雨也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当他心里的诧异刚涌起的时候,就看到了更离奇的景象:

  大雨之下,居然有无数道黑影从四周逶迤而来,纷纷冲入了火中,嘶吼、翻滚,拍打,如同鞭子一样抽打着,瞬间就将余下的火焰都熄灭!火焰熄灭后,他看清楚了:那些裹着一身灰烬,在火中甩着尾巴的,居然是巨大的蟒蛇!

  吴温林大喊一声,往后便退。

  “不用怕。”忽然间,他听到有人说话,声音轻柔,“它们不敢伤人的。”

  回头看去,雨幕里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一队素衣女子,个个美丽如图画中人,手里各自捧着宝物乐器,衣袂飘飞,站在瓢泼般的大雨之中,居然神奇般地全身上下点滴不湿。

  吴温林看得呆了,这忽然出现在深山里的,难道是……神仙?

  其中领头的是一个手持玉匣的少女,尖尖的瓜子脸,凤目长眉,温婉美丽,发上簪着一朵白芷花,左襟上用金线绣有一弯细细的新月——

  那一刻,吴温林忽地一颤,明白过来了。

  不,那不是神仙……而是从月宫来的人!

  瞬间突至的大雨熄灭了燃烧的火焰,给焦灼的肌肤带来了清凉。

  炼狱般的灼热霍然远去。苏微也陡然清醒过来,摇摇晃晃地站在化为废墟的竹楼上,满身都是灰烬,视线模糊,筋疲力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某处看着她,令她在生死的边界线都不得不提起最后一口气警惕着。

  谁?她吃力地扭过头,一寸一寸逡巡着看过去。

  大雨浇在灼热的火场上,白烟弥漫,向下的雨丝和向上蒸腾的热气交错着浮动,令眼前的一切仿佛虚幻般。然而,在这样的不真实里,她终于看到了一张真实的脸。

  ——或者,那不是一张脸,而是一个面具。

  大雨之中,青翠的竹林梢头轻如无物地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脸上戴着一个精美的木刻面具,正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失魂落魄的自己——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再把他错认成久已不见的师父。

  “灵……灵均?”她摇晃了一下,喃喃,“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灵均的语声缥缈清冷,带着明显不满,她可以想象他说这句话时一定在面具后皱着眉头,“有教徒来报,说教里用来豢养灵兽的化生池出了事——原来是你做的。拜月教和听雪楼井水不犯河水,在下也已经给了你解药,犯不着这样吧?姑娘你都杀了我好几条灵兽了。”

  豢养灵兽的化生池?那一刻,她心里陡然一亮:难道他说的是那个溶洞深处的蛇窟?难怪那个地方有那么多的蛇!原来,竟然是拜月教养在这里的。

  “还有这些中原来的杀手,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人——竟敢在我的地界上杀我教民!”灵均的声音转为严厉,站在林梢,风吹开他的衣襟,这时候苏微才看到他宽大的法袍里居然抱着一个小女孩。

  什么?那……那是……蜜丹意?

  苏微全身震了一下,心里一惊一急,猛地提起了一口气,一跃而起,点足落在了他的对面,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嘶哑着声音:“为什么蜜丹意会在这里?其他人呢?重楼他们……他们怎么了?”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那一瞬,灵均竟然来不及退开。

  “苏姑娘果然好武功,”他冷笑,“是想和在下动手吗?”

  “其他人呢?”她顾不得他的挑衅,语音发颤,“他、他在哪里?”

  “如果姑娘问的是那些无礼的闯入者,那么,已经被我全数杀掉了。”灵均深陷在面具后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奇特的笑意,“那对老夫妇一家都属于我的教民,我自然是救下了他们。至于剩下的那个外来的汉人……”

  苏微身子一震,急速问:“他怎么样了?”

  灵均淡淡然道:“如果说他已经被我杀了呢?”

  “什么?!”她的瞳孔陡然收缩,深深吸了一口气,手臂忽然上翻——唰的一声,一支笛子横过来,压住了她的手。

  “果然,苏姑娘挂心的是他。”灵均似是讥讽地低笑了一声,收住了手,语气忽地一变,“好了,不开玩笑了——姑娘的这位朋友,如今也好好的,没什么大碍。他们都在这里,被我的手下好好照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