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城 十二、天问(第5/7页)



但是二十年前鲛人复国军被镇压后,云荒进入了极端平静的时代,没有任何大的动荡出现,所以沧流帝国的十巫从未再派出征天军团——赌坊里的赌客们,自然也没有目睹过那可怕的军队。然而,那样如雷贯耳的四个字,足以吓跑那群混赌场的赌客。

光头游侠儿看着人群奔逃而去,却迟疑着不肯离开。

“老大,老大,还不快走!”他的同伴在远处停下了脚步,喊他。然而那个光头却咬着牙,看着手里刚买来的雕花酒,喃喃自语:“奶奶的,不行,我不能走——要留在这里等着西京大人回来!”好容易向老板娘买了二十年的陈年醉颜红,想献上去求他为师、如果被这点考验吓跑,怎能作剑圣传人?

他握紧了剑,抬头看着半空盘旋的风隼,一颗光头奕奕生辉。

“少主,果然是征天军团到了外面!”房内,看到前院那样的喧嚣奔逃,如意夫人出去看了看,脸色苍白地回来了,“怎么办?他们、他们会不会已经发现了我们?”

“未必。”苏摩没有走出门去,只是听着风里的呼啸,淡淡道,“大约只是被皇天引来的吧?——如姨,你快把复国军的人和相关资料转移,我在这里守着。”

“是,少主。”听得那样毫不慌乱的吩咐,如意夫人的心神了定了定,不禁跺脚,“左权使这时候去哪了?他和云焕碰过面、要是被云焕发现他在这里出现,大约就要起疑心了!”

“要他赶走那个女孩,怎么这点事都作不到?”苏摩空茫的眼里有冷锐的光,嗤笑,“莫不是他不忍心吧?你好像说那个女孩子救过他的命是不?”

“是倒是,但左权使公私一向分明,决不会这样。”手忙脚乱地从锁着的柜子里抱出一大叠帐本,如意夫人还不忘辩解,忙忙从后门出去,“少主,我去了,你要小心呀!”

苏摩有些不耐地点头,没有回答。

等房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才张着空茫的眼睛“看”着外面越来越黑暗的天空——天尽头有好几架风隼飞了过来,朝着这一点凝聚,巨大的双翼遮蔽了天空,发出奇异的尖锐呼啸。

真是麻烦……居然这么快就碰上了沧流帝国最棘手的军队。

戴着奇异指环的手指扶住了额头,皱眉。他身后,那个小偶人被牵动了,咔哒咔哒走过来,一跃上了窗棂,看着窗外大军压境的场面,嘴巴缓缓裂开,双手张开,仿佛欢悦无比。

“滚!”越来越对这个分身感到厌恶,傀儡师双手一扯,将偶人从窗上扯落。然而阿诺咧着嘴巴,忽然抬手指了指旁边那个紧闭着门的房间——那是他的卧室。

夜夜充满糜烂和血腥味道的房间。他永远不能解脱的无间地狱。

然而顺着偶人的手看过去,傀儡师脸色忽然微微一变,看到了那边的门猛然打开,一袭拖地的黑色斗篷飘了出来。不知为何,他陡然觉得莫名心头一震,手指暗自握紧。

是谁……是谁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白璎?

她是冥灵,白日里如何能从那个地方走出?

他看向廊下。仿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掩上门,转过了头看着他——那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眉目端正,看上去很平常,毫无挑眼之处,然而苏摩看到那个人的脸,心中就是一震。

是……是……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然而他却叫不出名字!

虽然刻意掩饰,然而斗篷下那张苍白的脸还是流露出莫名的压迫力,让傀儡师不自禁握紧手指。阿诺咔哒一声跳回到了窗台上,坐着,对着那个人咧开嘴微笑。

“好恶心的东西。”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转头看到窗台上的偶人,忽然皱眉喃喃。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毫不惊诧地点头,招呼:“好久不见,苏摩。”

那声音!听过的……傀儡师的手猛然一震,凝视着他的脸,想通过幻力看到这个人的过去未来。然而,却是一片空白——他居然看不到!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居然连他都看不穿?他从那个房里出来?白璎、白璎呢?

苏摩面色丝毫不动,然而眼睛却针尖般凝聚起来:“你是谁?来这里干吗?”

“你还问我?”那个披着斗篷的男子蓦然微笑起来,带着一丝笑谑,看看他,点头,“你把我妻子扣留在你卧室半夜,还问我来这里干吗?”

“啪”,一声轻微的响声,傀儡师手指下的窗棂蓦然断裂。

“真岚?”脸上第一次有无法掩饰的复杂神色,他定定看向对方,眼睛里神色瞬息万变——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空桑人的皇太子。一百年前,无论是被押到座下问罪、还是被赦免逐出云荒,少年时期自己的命运一直掌控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几度因他的决定而转折。

然而,盲人鲛童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位空桑人的主宰者、白璎的丈夫、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就是苏摩?抬起头让我看看,到底你凭什么能让白璎那样。”

——那次惊动天地的婚典变故后,整个伽蓝圣城被暴风骤雨淹没,各方相互指责和争夺,对鲛人一族的恶意也达到了最高点。然而,这样恶劣的内外环境下,对着被押上来准备处死的罪魁祸首,那个王座上的声音却是那样吩咐,平静而克制。

——一直沉默着的鲛人少年微微冷笑,抬起头循着声音方向看过去,然而眼前却是空洞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那便是、那便是空桑人的皇太子、白璎的丈夫?

——然而,似乎是看到了鲛人少年那样锋锐恶意的笑,王座上的人陡然改了语气,暴怒:“你还笑!白璎死了!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尸骨都找不到了!你还笑?你们鲛人都是冷血的么?”猛然间,有什么东西重重砸落,鲛人少年根本没有闪避,额头顿时流下血来。

——“殿下,殿下!怎么将传国玉玺拿来砸鲛人?玷污宝物啊!”高高的王座一边,传来大司命的惶恐劝阻。

——少年冷笑起来了,忽然挣开了枷锁,摸索着抓起身前的玉玺,用力砸落在丹阶上!一下,又一下。等旁边侍卫们蜂拥而上、将他死死压在地上的时候,玉玺已经被磕破了四角,少年的脸被紧紧压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扭曲变形,嘴角流着血、却不停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