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神寂 Chapter 08 孤旅

帝都上空,密云不雨,时有惊电隐现。伽楼罗悬浮在帝都上空,云焕独自行走在朱雀大街上,任雨前湿润的风吹起他的发梢。因为帝国最高统治者突发奇想,非要步行上街,于是军队一大早就封锁了这一带,整条街道都被肃清过,四周的店铺和人家都关了门——门窗的缝隙里,一双双好奇而畏惧的眼睛闪烁着,偷偷观看门外传说中可怕的破军少帅。

四周寂静无声,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只有银黑两色军服的战士静静伫立着。

云焕在紫城的玄武门前停下了脚步,三道城墙已经被推翻了,如今的帝都再也没有隔阂,再也不分等级,站在禁城外看去,一眼便可看到铁城外的镜湖水面。

——走完这条五里长的街,居然只用了半个时辰。

“怎么样,现在走起来是不是快了很多?”冥冥中,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对他冷笑。

又是那个东西?那个罗嗦的家伙,为什么总是不时地冒出来打扰自己?然而一个人站在这条路的尽头,回顾来时路,破军的神色黯然。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居然第一次开口,回答了魔的问话:“是啊,平日恐怕走两个时辰都走不完。”

“呵呵,你看,没了那些熙熙攘攘的蝼蚁挡路,走起来就快了吧?”魔在他心里大笑。

云焕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禁城里层层叠叠的高楼——十大门阀被血洗之后,又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但不知为何这里始终还是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通向颠峰的路本来就是寂寞的,如今没有一个人可以再让你滞留了。”魔的声音又低低地响了起来。

云焕站在禁城下,长久地出神。暴雨来临前的薄暮里只有风在舞动,湿润而轻盈,拂过他冷峻的面容——多少年了啊,从西荒到铁城,又从铁城到这里,这一路,他走了多少年?

一直一直地往上走,不曾回头,不曾停留。想要变得很强,更强,最强;一直一直地向上攀登,把所有对手的头颅都踩在脚下……直到某一日,他站到了这里,所有人都不敢再和他同路。

然而,为什么却有一种茫然从心底升起?接下来,他又该做什么?要到哪里去?他……还会不会死?

“你当然不会死。”魔的声音又在心底响起了,带着某种冷嘲和睥睨,“你永远不会死……因为你将灵魂祭献给了我。”

云焕一震,眼里陡然泛起了金色的光,手指握紧。

“我知道你不服气,呵呵。”仿佛能够窥探他的心意,魔冷笑起来,“以前的御风、怀仞和琅玕莫不如此——只可惜,没有一个能够逃脱,你也一样。你的血肉和灵魂,必将为我所有。”

“闭嘴!”破军低低厉斥,眼中光芒闪现,带着嫉妒厌恶和憎恨。他几乎是集中了全部的神志,才把那个令人厌烦的声音压制了下去。

继续前行,不多久,便到了圣泉殿,重建的宫殿庄严而宏伟。

他将手抵在门上,缓缓推开,带着一种归家的渴盼和忐忑,看到了中堂长明的灯火,以及灯火上下栩栩如生的画像——画像上,那个人在静静地微笑。

“师傅……”他喃喃,将身侧的佩剑解下,踏入了门内,随手准备将门关上——将门外的一切都从他的生命里隔开,只余下门内的世界。

“少帅!少帅!”身后突然传来了焦急的呼声,马蹄声迅速逼近,“请留步!有紧急军情呈上!”来人喘息着从马上滚落,匍匐着递上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

“明天再说!”云焕一声厉喝。

乘坐风隼从西荒万里赶来的信使急促地喘息着,脸色苍白,看到门就要重新关上了,虽然知道少帅脾气暴烈,动辄杀人,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嘶声大喊:“紧急军情,少帅!空寂大营内讧了!盗宝者挖掘了古墓逃走,整个空寂之城都乱了!”

门在剩最后一条缝隙的时候顿住了,然后豁然洞开。

“你说什么?”云焕的眼神亮的可怕,“古墓怎么了?”

“古墓被盗宝者挖掘了!”信使脸色苍白,“空寂大营内乱了!少帅,前方将士等待您一声令下,便可以乘机攻入!

“古墓……被盗了?”然而,破军根本没顾上他后面的那句话,伸手一把揪住了信使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你说什么?那群盗宝者,那群盗宝者居然动了古墓?我,我要他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金色的烙印从他的左手开始蔓延,渐渐覆盖了他的整个眼眸。破军的眼神一瞬间狠厉如狼,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传令下去,集合帝都所有的军队!”云焕一个箭步从门内蹋出,随手将那个战栗的信使摔落在朱雀大街上,高声道,“一个时辰之内在白塔下聚集完毕,不到者,杀无赦!立刻出发,剿灭乌兰沙海铜宫里的盗宝者,自上及下,一个不留!”

※※※

无色城里,一片寂静。

水面上方,云荒各个方位正在发生的一切通过水镜一一呈现在了诸王面前——除了白璎、青塬之外,其他四位王者面面相觑,倒抽了一口冷气。形势急转直下,四处蔓延的战火忽然集中到了一处,帕孟高原上乌兰沙海里的铜宫、盗宝者的聚集地,忽然间成了破军不惜一切也要覆灭的对象。

“十月十五日,大家准备好了么?”真岚看着跟自己并肩战斗了上百年的诸王,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白之一族的战士由我来率领,青塬也将被从九嶷召回。这一次,一定要倾尽全力,毕其功于一役!”

“是!”诸王被这样的语气所感染,大声领命。

“但是……”蓝夏却还有一丝迟疑,“为什么要在十月十五日?”

真岚低头看向水镜,淡淡地回答道:“因为按云荒历法来说,这一日正是黑夜最长、白昼最短的一日——最有利于我们冥灵军团作战。”

“可是,再长的夜也有破晓的时刻,”黑王玄羽犹豫道,“毕其功于一役?皇太子认为可能在一夜之间摧毁沧流军队的主力么?万一不成功,天亮后来不及撤回就会遭到极大的损失。到时候,还不是把战果拱手让给了那些鲛人?”

“黑王!”真岚蹙眉,厉声道,“大事尚未开始,便拈轻怕重、寻思退路,这一战不必打便先输了!”

从未见温和的皇太子如此严厉,黑王不由得低下头,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