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因果之论(一)(第2/3页)

鞅赦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脸上倒还挂着笑,似乎那笑就长在他脸上了似的,“唔……当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本来,咱们魔族……也不盛行……父慈子孝……你这样……就挺好的……”

他看着鞅珩,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你虽不稀罕自己的血脉……但我……却不后悔有了你……你母亲……是个极美的妖,只可惜……”

鞅赦脸上最后的那道黑色纹络闪了闪,像是油尽灯枯似的,即将消失于无踪。

但很快,这将将消失的黑色纹络,色彩又反常地浓了起来——有一道紫色的流光正经由鞅珩的手心往鞅赦身上倒灌。

鞅珩看着陷入昏迷的鞅赦,脸上的神色格外狰狞。

他紧紧握住鞅赦的手腕,像是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似的:“想这般轻易逃开一次次休眠又醒来的苦?不可能!你就该守着对我母亲的念想一日日活下去!”

“你当年不是太过无聊才有了我吗?今日我就将你当年给的都还给你。谁稀罕你的血脉?你我自此两不相欠……”

说着,他拉着鞅赦的手,一身魔气荡起,即将离去。

临去前,鞅珩顿了下脚,隔着一池魔血看向离音。

他神色放柔了三分:“你放心,咱们肯定不至于走上他们这种老路。你好好的,待我处理完这些杂事就来陪你……你得成半魔之身的那一日,我定是要来接你的……”

鞅珩这般喃喃了一句,很快就带着鞅赦消失了。

在他离开后不久,原本似是无知无觉沉在魔血池底的离音,身上忽然有一层浅浅的紫光晕开。

紫光闪动的瞬间,离音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终于破开了归一期大圆满的屏障,直冲万年修为而去,后劲十足,去势不减。

——

这一次突破,离音自己是有察觉的。

突破的瞬间,她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意识又飘了起来,一直往高处上升,终于又到了漫天星光最深处。

银河最中心,景昭又是一副等候她多时的模样。

这一次,离音不等坐下就直接问景昭:“红尘业障到底是什么东西?它跟酬道族……还有魔族,是什么关系?”

景昭替离音斟了茶,闻言又抬眼看她,“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有所猜测了吗?不妨说来听听?”

离音坐了下来,拿了杯茶盏在手心里转着,神色有些晦涩。

她是偶然间才发现魔族不死不灭之下的“限制”的,事实上,她至今都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魔族的限制。

魔血的最深处有一缕格外浅淡的紫烟,这紫烟是魔族不死不灭的动力源泉。围绕着这缕紫烟的,是一个漆黑得近似虚无的世界。

离音从不曾仔细想过这个漆黑的世界究竟是什么,直到……她不小心触碰到了它们。

那是红尘业障!被束缚着的、排列规整的红尘业障!

离音几乎以为自己是感知错了。

尽管魔血、魔气和浓郁的红尘业障都是黑色的,但离音从来不曾将这三者弄混过,她甚至从不曾想过这三者有什么关联。所以在魔血的最深处触到了红尘业障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但后来,她在失了紫烟的魔血中,的确又感应到了红尘业障的存在。失了紫烟的魔血,化作了一缕黑色的雾气。这雾气中,魔血与红尘业障紧密结合,对外便是黑色的模样。

仔细想来,魔血中有红尘业障……这虽然让人惊讶,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红尘业障能乱人心智,受控于红尘业障的人,往往无法获得心灵上的平和自在。因此,纯魔便是获得了永生不灭的能力,却也无法摆脱红尘业障。

他们便是再强大,也会被疯魔的情绪所左右,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休眠中,希望能借此清空自己的记忆,获得解脱。然而在轮回的某一个瞬间,他们又会再次想起过往的记忆,于是不得不再次被情绪左右?

所以当初师父才会说,于纯魔而言,永生不灭更像是一场逃不开的时间囚笼。

是这样吗?

可不是说……魔族之所以会疯魔,是猎杀大量血精获取力量时受了血脉的反噬吗?

离音拿这个问题问景昭。

景昭看着离音,“你怎么知道这反噬和红尘业障……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离音愣了下。

这话有些古怪。

反噬就是红尘业障?

或者说,魔族之所以会遭受反噬,是因为……出现了红尘业障了?

可红尘业障为什么会出现呢?是因为魔族猎杀了他人血精。

所以,杀了人,就会惹来红尘业障?

不是这么简单的吧?

离音总感觉自己离真相十分接近了,可就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如何也参不透。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掰扯着其中的道理。

许多画面在离音脑子里一一浮现。有当年她在边关城灭杀红尘业障的场景,有后来赵千默利用红尘业障伤人的场景,还有红尘业障迷失人心智的场景……

一个个画面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眼前掠过。

离音恍然若有所悟。

她抬起头看着景昭,“所以,是因果?”

红尘业障是因果的表象。魔族杀了人,惹了“因”,于是招徕了更多的红尘业障,红尘业障反噬到魔族身上,便为果。

这是离音的感悟。

景昭听完,眼里染上点讶然,很快又愉悦地点点头:“悟性不错,就是因果。于修道者而言,因果并不是事关人品的事,它更像是修道者的‘律法’,有着极强的约束力。我举个例子吧,你可曾听说过‘心魔’?”

离音点点头。

心魔往往在幻境或者是突破等关口出现,目的就是为了让修士沉湎于其中,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轻则被困,重则被伤,更重者甚至能致死。

景昭继续道:“有人遇到心魔的次数多,有人遇到心魔的次数少。为何会有这种差别?更进一步地,心魔中的幻象又是如何构建的?总不能平白无故就出现了一个幻象吧?那又如何能困住不同的人?”

不需离音回答,他自己就接上了话:“此种涉及到的种种,就是因果了。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好事也好,坏事也罢,别人也许不知道,他自己心里肯定是一清二楚的,因果也自有其度量和记载。事过境迁,这些事也许早就是老黄历了,但到底不能风过无痕。每每夜深人情的时候,这些事也许还会在这人心中反复地出现。他对此是愧疚也好,是仇恨也罢,到底不能无动于衷……既然不能无动于衷,心魔就有了滋生的意义和基础……”

离音想了想,又问道:“可如果遇上了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呢?我就是背信弃义,我就是有负许多人,可我丝毫不感到愧疚,我甚至从不曾往心里去。如果是这样……那心魔是不是拿我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