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慢点走,别回头。

石塔上,白小洛放下千里眼,想着这一次沐昭桐算是亏了,可他知道沐昭桐绝非现在看起来那么肤浅简单的人,荀直看不起沐昭桐,不代表沐昭桐真的就是一个庸才,大宁前后三代皇帝,难道都不如荀直眼光?

想想看,二十年前,沐昭桐敢做出拥立幼帝这样的事,便可称枭雄。

所以白小洛确定,不管是今天夜里那个看起来模样还不错的红衣少女,还是泼汤巷里那个被称为东疆铁狼的狼爷,都只不过是沐昭桐用来勾引韩唤枝的棋子而已,而勾引韩唤枝,也只是第一步。

白小洛发现越想越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沐昭桐选了几个人杀沈冷,看起来只是花大价钱找最好的杀手。

最终选出来的那个少女据说是羌人,如果是沐昭桐故意为之,那么这个姑娘就来的有些好玩,羌人……自古至今,羌人都不服约束,若没有西疆重甲在那镇着,指不定作乱多少次。

楚时候,羌人于西地盘古城出兵向东猛进,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他们只携带了少量的军粮,打到一处便劫掠一处,人杀尽,牲畜粮食带走,以至于十城九空。

楚皇调集三十万大军用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把这次叛乱平定,西地千里无人。

谈九州坐镇西疆,最主要的就是压着这些生性好战的羌人,而此时此刻一个羌人出现在京城要杀沈冷,多多少少会让人想到那位大将军。

至于那个狼爷,本是东疆刀兵之中的一个校尉,差一点就做到了将军,后来因为犯了大错该死却没死,他在东进路上路过一个村子,按捺不住兽性祸害了一个姑娘,这件事发了之后裴亭山本来是要保他,奈何被东疆刀兵之中的通闻盒将事情报与陛下,陛下一怒说斩。

裴亭山说是斩了,但实则是以一名俘虏替换,自此之后这个狼爷就成了裴亭山的死士,再后来他让狼爷潜回长安城打探都城局势,多多少少就和沐昭桐有了接触。

白小洛坐在石塔上想了好一会儿,这一东一西的,沐昭桐哪里是在针对沈冷,针对的分明是皇帝陛下。

死几个人是亏了,但死的又不是沐昭桐的人,最多亏些银子而已,那是小亏……可若是让陛下越发对四疆不信任,那才是大赚。

两个人被抓,就问你查不查?

查到了西疆东疆,皇帝问不问那两人?

本就在传闻皇帝有意削减四大将军职权,因为裴啸的事裴亭山现在肚子里还窝着一股邪火,若陛下再斥责,裴亭山说不定真的就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白小洛又想起来荀直之前说的话……若四疆大将军有一个能被你们收买利用,我就给你做十年浣衣奴。

白小洛想着我那般精致漂亮的衣服,可不能让你洗,会洗坏了的。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风起云涌,何待十年?

泼汤巷。

韩唤枝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进那个小院,此时此刻院子里已经都被廷尉府的人控制,屋子里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走的杀手全都吓白了脸色,倒是稳坐的狼爷看起来还算镇定。

韩唤枝进门之后扫了一眼那几个杀手便失去兴致,这几个人说的好听些是陪衬,说的难听些,是炮灰。

为了故意彰显出某个人实力超群,让事情变得自然而然,总是需要一些绿叶来衬托红花之美艳夺目,毫无疑问这里的人多数都是绿叶,红花如今在浩亭山庄里。

韩唤枝并没有下令让人立刻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甚至没有绑住。

进了门韩唤枝站在门口,有廷尉快步搬了把椅子过来,他就在门口处坐下,视线在那些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狼爷身上。

狼爷哼了一声:“鬼见愁韩唤枝,我知道你是谁,可狼爷不怕你。”

韩唤枝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裴亭山待你好不好?”

狼爷刚要说话,韩唤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语气平淡的说道:“若是待你不错,你可以死了。”

狼爷冷笑了几声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就脸色一变,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韩唤枝抱拳俯身一拜:“多谢。”

他大步过去从严老爷子的尸体上将那柄长剑抽出来,走到墙壁处猛的往前一戳,剑柄竟是戳碎了砖石卡在墙壁里,剑尖朝外,他转过身背对着墙壁面向韩唤枝:“公爷一生戎马忠心耿耿。”

韩唤枝点了点头:“知道了,只是你蠢。”

狼爷释然一笑,忽然向后猛的退了一步,剑从他背心刺入从胸口刺出,他低头看了看那剑尖上的血,然后抬起头看向门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朝着东边抱拳:“公爷,是属下愚蠢,属下错了。”

韩唤枝问:“为什么要这样死?”

狼爷凄惨一笑:“当年死的不光彩,如今死的也不光彩,可总不能再一次把脸藏起来,当兵的,哪个不是想着就算是死,也要面孔朝天。”

说完这句话后脑袋往下一垂,就此气绝。

韩唤枝叹了口气:“最后这几句话不蠢。”

他起身往外走,手下人问:“剩下的几个呢?”

“不重要。”

韩唤枝出了门,于是廷尉将连弩举了起来,片刻之后,屋子里边再无一个活人。

已经转移到了附近房顶上的白小洛披上黑袍遮挡住自己的白衣,趴在那看着,看到韩唤枝一个人都不带走就有些懵,这种事,韩唤枝不抓不审?

皇宫。

肆茅斋。

夜已经深了,但皇帝似乎没有睡意,坐在那看着面前的棋局皱眉:“你在南疆的时候是不是请了什么了不得的师父?朕记得你棋可不是一般的臭,怎么今日下的这般精巧?”

坐在皇帝对面的南疆大将军石元雄笑着说道:“南疆太平无事,臣也想做个雅人。”

“你?”

皇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雅人都很闲。”

“闲了才会雅啊。”

皇帝笑了笑,石元雄也笑了笑。

“朕知道你什么心思,你以为朕把你留在长安城是因为朕不放心你?等诸军大比之后你还是老老实实滚回南疆去给朕守国门,别想着留在长安城里蹭朕的好酒好茶,朕还得在长安给你置办一所宅子,还不能小了,太亏。”

石元雄脸色一变,起身向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倒:“臣,谢陛下!臣真的没有……”

皇帝摆了摆手:“外界说什么也好,好的坏的,朕听了不少,可是有一句话在多年前朕就对你们说过,把大宁的东南西北交给你们四个是为什么?是因为朕信得过你们,大宁是朕的,也可以说朕的家,国门即家门,朕把家门交给你们,你们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