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翻云覆雨

十天之后,长安。

肆茅斋,皇帝得到了信王在鹿城被杀的消息,听人说完之后,皇帝坐在那好一会儿都没有动,脸色越来越白,他慢慢的转头看向窗外,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久好久都没有动。

他没有哭,他是皇帝,屋子里文武官员多人在这,他就不能哭。

可是不哭的人,比可以哭的人更难受更难熬。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着,低着头,皇帝一时之间不说话,他们也没办法开口。

赖成连陛下节哀这四个字都说不出来,节哀这两个字其实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百姓们提到帝王家,大概都会好像很懂好像知之甚深似的说几句,帝王家里总是无情,大概也会对皇族之中的秘闻更感兴趣,尤其是对兄弟相争这样的事。

可是,血脉亲情,终究是血脉亲情。

许久许久之后,皇帝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他不愿意让臣子们看到他眼神里的悲伤愤怒,若只有悲伤愤怒还好,但他知道,自己的眼神里一定也有无助,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把这种情绪压下去。

他是大宁的皇帝陛下,怎么能无助?

“有什么线索吗?”

皇帝问。

韩唤枝连忙垂首道:“信王本来应该已经过了鹿城,可是走到半路又突然回到鹿城,信王返回南疆,臣下令各地廷尉府接力护送,信王出鹿城之后到大运河上登船,鹿城廷尉府分衙的人才回来。”

“可是三天后,信王又返回鹿城,而且没有派人知会廷尉府分衙,廷尉府的人是得到城门守的通知赶过去的,请求信王住在官驿或是官府,信王说不想打扰更多人,他只是听闻鹿城奉贤商行要拍卖一批珍贵的草药,所以回来了。”

皇帝点了点头:“他是想给信王妃买药,哪怕明知道不会有他所需的药材,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韩唤枝低着头继续说道:“鹿城分衙的人随即派人去调查,留下了一个十人队在客栈附近戒备,调查的人得知,奉贤商行根本就没有什么草药拍卖之后觉得事情不对劲,立刻调集人手赶回客栈,可是赶回去的时候,客栈里的人已经都出事了。”

“包括信王在内,他的十余名护卫,廷尉府的一个十人队,再加上客栈里的住客七人,伙计四人,掌柜一人,账房一人,还有之前失踪的天机票号伙计两人。”

皇帝皱眉。

韩唤枝连忙说道:“廷尉府的人仔细检查了尸体,那两个伙计身上有不太清楚的被殴打过的迹象,从伤势上来看,应该是用很厚的软布包住了钝器打出来的,表面上伤口并不明显,只是有些淤青,但是内脏已经受损,所以那两个人绝非是当时刺杀信王的凶手同伙,应该是被凶手故意丢弃在现场。”

皇帝看向韩唤枝:“你觉得他们是想转移视线吗?想嫁祸给天机票号吗?”

韩唤枝摇头:“不是,他们是在故意挑衅,在示威。”

他继续说道:“臣推测是那个之前失踪的宇文小策所为,安国公从安城县回来之后就到过廷尉府,画师按照安国公的描述画像,安国公说有九分近似,所以画像墨印之后就已经发往地方个州府衙门,鹿城城门口就贴着呢。”

他看了皇帝一眼,立刻低下头。

“只是以画像抓人,并不准确,各地廷尉府分衙,州府衙门,这段时间一共抓了三百余人,但经过甄别都不是宇文小策,他只需剃掉胡须戴上面具,就可掩人耳目。”

这其实和廷尉府并没有什么关系,廷尉府和各地州府衙门已经尽力在盘查。

“流云会这一个多月来,也在暗道上发布的通缉令。”

韩唤枝继续说道:“可是这些人和暗道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没有买凶,没有雇人,用的人都是他们自己这些年暗中培养训练出来的,他们的人,甚至不涉足江湖,与江湖人士没有任何纠缠牵连,他们是独立的一群人。”

皇帝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片刻之后皇帝有看向代放舟:“研墨,朕要写一封信。”

这封信是要写给信王妃的。

皇帝写了几个字之后笔就停在半空之中,再也写不下去。

“赖成。”

刚刚走到门外的赖成连忙回来:“请陛下吩咐。”

“你来代笔,告诉信王妃……就说,就说信王在帮朕做一件大事,暂时不能回去南疆陪她,是朕……是朕不近人情,请她见谅。”

赖成的心里一紧,然后就疼了一下。

“臣,遵旨。”

“沈冷回来了吗?”

“回来了,已经快到长安,本来七八天之前就该回来的,可是因为案情耽搁了,他们详细查了天机票号分号的账目。”

赖成道:“昨日有消息送回来说,他们已经在返回的路上,明日可到。”

“朕知道了。”

皇帝点了点头:“让他回来后先进宫。”

“臣遵旨。”

赖成俯身拜了拜,弯腰退出肆茅斋。

就在这时候一个内侍引着一位老者走过来,赖成不认识那人,内侍见了赖成连忙行礼,那老者也跟着行了礼。

内侍引着人到了肆茅斋外边让他等着,然后内侍自己进门去禀报,不多时,那老者被召见。

“草民拜见陛下。”

老者一进门就连忙跪下来行礼。

“就是你曾经给薛城看过病?”

皇帝问了那老者一句。

老者连忙道:“是是是,草民是安城县的郎中,薛城自甲子营到安城县后,草民数次给他看过病,他有血燥之症,头发,胡须,连眉毛都在脱落,所以草民给他用了放血法,在耳边划口放血。”

皇帝点了点头。

老者继续说道:“草民奉命为前后两个薛城都验过尸……是草民走眼了,第一个薛城,应该是假的。”

皇帝问:“为什么?”

老者道:“刚刚草民说过,薛城血燥之症日渐严重,但他又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平日里见人,胡须和眉毛都是假的,第一次验尸的时候,草民特意看过,胡须和眉毛确实都假的,可以揭下来,所以当时草民也断言那个薛城就是真的。”

“可是后来第二次又召草民验尸,草民仔细回忆,才醒悟第一个薛城的眉毛和胡须,都有故意刮过的痕迹,眉角还有一点极细微的刮伤,但当时草民并未在意,觉得薛城的胡子眉毛反正都掉的差不多了,他自己刮掉剩下的也属正常,前几日又为第二个薛城验尸,仔细看过之后确定,死在燕山的薛城,是真的薛城。”

皇帝看向那个老者:“这次可看准了?”

“绝不会再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