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惶悚平原

又到了每月例行会议的时间。说白了,就是大家各说各话,一事无成地自欺欺人。在此期间,所有人为了不值一提的鸡零狗碎而大动干戈,这也不能办,那也办不成。最后过了七八个钟头,宝贝儿结束辩论,把要做的事情干脆一一吩咐下来。

作战地图呈了上来。一张展示着间谍打探到的劫将部署。另一张则是巨石报告的冲突地点。两张都留了一大片空白,示意平原的未知区域。第三张标示了本月形变风暴的影响区域,这一块由副团长负责。他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和往常一样,大多数风暴都发生在平原的边缘区域。但从地图上看,数量明显增加,发生频率也显著抬升,远远高出正常的百分比。难不成是季节性变化?换季了吗?谁说得清?很长一段时间没关注了。巨石也懒得跟我们解释这些鸡毛蒜皮。

宝贝儿立刻掌管了会议。她打着手语:“铁锈城的行动实现了我的预期。据间谍汇报,反帝起义遍地开花,替我们吸引了敌人很多注意力。但是劫将的军队仍在集结壮大。私语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

几乎每天都有帝国的军队进入平原,目的有二,其一试探,其二秣马厉兵,充分准备好应对平原的危险。私语的行动老辣如故,非常专业。在军事上,她要比瘸子可怕得多。

瘸子当过输家。但那完全不是他的过错,只是一朝兵败,终生受辱,自古成王败寇。可这一次,他摩拳擦掌,雪耻心切。

“今天早上,私语已经在距离边境一天行程之内,派遣了一支部队。她正在建立防御工事,静观我们的反应。”

她的策略显而易见。建立起相互支持的堡垒网络;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直到它们遍布整个平原。这女人真是危险。特别是她居然能够做通瘸子的工作,把所有的部队全都投入安营扎寨的工事里来。

这一策略可以追溯到创世开初,每当正规军在险恶环境遭遇游击队时,就会反复使用、屡见不鲜。这种策略极其考验耐心,它的成功取决于征服者坚持不懈的意志。成,则一将功成;败,则沦为笑柄。

如今看来,敌人很有可能得逞。毕竟,还有二十多年的时间。铲除掉我们以后,他们也没必要在平原驻兵把守。

铲除我们?倒不如说,是铲除宝贝儿。我们其他人根本不足挂齿。如果宝贝儿落败身死,那就不会再有叛乱了。

“他们在争分夺秒,”宝贝儿比画道,“几十年太长,只争朝夕。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了。”

我心里想,好戏开场了。她又是那一副表情。即将宣布她反复斟酌的决定了。因此,她继续做手势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惊讶:“我要派碎嘴去取信件了。”信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地精和独眼跟他一起去,保护他。”

“什么?他们两个……”

“碎嘴。”

“我不干。看看我,一个毫无作用的人。谁会在意我?一个老家伙东游西逛。在这世界,这样的糟老头子多了去了。可要是换作三个人呢?其中一个黑人?另一个还是个侏儒……”

地精和独眼面露冷光,脸像冻牛奶一样凝成一块。

我偷偷窃笑。刚才这番连珠炮,说得他们坐立难安。其实不仅是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去,他们自己也不想去。现在他们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难堪。更糟糕的是,他俩居然钻进了同一个战壕。自负的家伙!

但我的观点站得住脚。地精和独眼名声在外。就这点而言,我也不例外,但正如我所说,我的身上没有多少引人注目的地方。

宝贝儿打手语:“危险会鼓励他们精诚合作”。

我动用了最后一根稻草。“那天晚上,我在沙漠里遇上了夫人。宝贝儿,她在监视我。”

宝贝儿想了一会儿,回复道:“那也没办法。我们必须赶在劫将缩紧包围之前,拿到最后那段故事。”

她说的没错。可是……

她下了决心:“你们三个去,小心一点。”

借助奥托的翻译,摄踪提议道:“我也去。北边我知道路。尤其是大森林。我这个名字就是从那里得来的。”在他身后,猎狗打了个呵欠。

“碎嘴?”宝贝儿征询我的意见。

我还没有正式动身,所以把决定权又交还给她。“你来拍板。”

“至少你可以用到一个战士了,”她做手势,“告诉他你接受了吧。”

我一面对摄踪,就支支吾吾、舌头打结。“她说你也一起走。”

他看起来很高兴。

对宝贝儿来说,这就算告一段落了。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于是议程又进行到科勒的报告上头。据他的消息,塔纳已经准备好来一次像铁锈城那样的突袭,时机已经成熟。

我听了就来脾气,但是没人在意我。当然,除了地精和独眼,他们一直在对我使眼色,好像是想让我后悔刚才出口伤人。

时间不等人。十四个钟头过后,我们就出发了。一切准备妥当。半夜一过,我就从床上被拽了起来。很快,我站在珊瑚礁旁,头顶上出现一头鲲鲸,缓缓下降。有个巨石在我身后婆婆妈妈,告诉我要照顾鲲鲸的自尊心什么的。我没理会它。事情进展太快。还没等下定决心要走,我就被推上鞍头。我总是事到临头方生悔。

我带了武器、护身符、钱,还有食物。需要的东西全都带齐了。地精和独眼也差不齐,自带了五花八门的法术物件。计划是等鲲鲸在敌后着陆以后,我们买下一辆马车,再雇一支商队。当然还得买上他们一两件垃圾商品。

摄踪却是轻装上阵。只有食物、从我们武器库里找来的兵器以及他那条狗。

鲲鲸升空了。黑夜将我们紧紧笼罩。我感觉怅然若失。这一次居然连临行的拥抱都没有。

鲲鲸一直向上飞,空气又冷又稀薄。在东部、南部和西北部,我探身看到形变风暴。它们变得越来越常见了。

我一定是对鲲鲸骑行感到厌烦了。我被冻得浑身颤抖,紧紧抱住了自己,无视摄踪这个爱唠家常的话匣子,慢慢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手把我晃醒,摄踪的脸近若咫尺。

“醒醒,碎嘴,”他念叨不停,“醒醒,独眼说我们有麻烦了。”

我爬坐起来,以为能看到劫将在我们身下盘旋。

我们被包围了,不过是四头鲲鲸和二十来只蝠鲼。“哪儿来的?”

“你睡觉时出现的。”

“这有什么麻烦的?”

摄踪指了指我们的“右舷”方向。

形变风暴。蓄势待发。

“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地精插嘴进来,因为担心紧张,几乎都忘记要生我的气了,“看起来不妙啊,瞧它骤升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