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复苏

那天下了一晚上的雪,一个小时就能堆积半英尺厚,而且没有停止的迹象。守卫兵们正在清扫门口和飞毯上的雪,嘈杂声把我吵醒了。

尽管瘸子在,我还是睡着了。

我不禁惶恐起来,“噌”地坐起身。他还在那儿研究。

营房被雪裹住,热量散不出去,因而暖和得很。

人们不顾大雪,四下忙碌。劫将在我睡觉的时候到了军营。士兵们不光在清理积雪,还忙着其他事务。

早餐很粗简,独眼加入了我。我说:“看来她不顾天气,一心要去。”

“天气好不了了。碎嘴,那家伙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他一脸阴郁。

“怎么了?”

“我会数数,碎嘴,只有一个星期的活头了,心情能好么?”

我肚子一紧。是啊,到现在为止,我一直都在逃避这种想法,可是……“我们之前也经历过命悬一线的时候,泪雨天梯、杜松城、绿玉城,我们不都挺过来了吗?”

“我也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安慰自己。”

“宝贝儿怎么样了?”

“焦虑。你想呢?她现在可是刀俎之间的鱼肉啊。”

“夫人已经把她抛到脑后了。”

他嗤之以鼻。“不要受到了特殊对待,就忘了常识,碎嘴。”

“说得对。”我承认道,“不过没必要。我一直都死死地盯着她。”

“你也要去?”

“不能错过。你知道到哪儿可以弄一双防雪鞋吗?”

他咧着嘴笑了。一时间,那个消失多年的恶魔重现了。“我有几个认识的人——就不提他们名字了,你知道怎么回事——从守卫兵军械库里偷出了六双鞋,值班的士兵当时都睡着了。”

我也咧嘴一笑,冲他眨了眨眼。看来,这段时间我跟他们接触太少,好多事情都不知道,他们并没有坐着干等。

“两双给宝贝儿那边送过去,以防万一。还剩四双,我们有个计划。”

“计划?”

“是啊,你到时候会知道的。毫不谦虚地说,这是个绝妙的计划。”

“鞋在哪里?什么时候去?”

“劫将飞走之后,到熏肉房里去跟我们会面。”

几名士兵呻吟着走进了餐厅,看上去精疲力竭。独眼离开了,我坐在那里,苦思冥想。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但愿是个精心安排的缜密计划……

夫人阔步走进大厅。“碎嘴,拿好手套和大衣,该走了。”

我愣了。

“你不去吗?”

“但是……”我慌乱地寻找借口,“如果我去,就有人坐不上飞毯了。”

她给了我一个怪异的眼神。“瘸子不去,他留在这里。赶紧去拿衣服吧。”

我不知所措,只好照做了。我们出去的时候,从地精身边经过,我冲他稍稍摇了摇头。

在我们起飞之前,夫人向后递给我一个东西。“这是什么?”

“最好戴上,除非你想没有护身符地进去。”

“哦。”

看起来不像护身符啊,不过是一块干皮子镶上了廉价玉。然而,把它戴上手腕后,我感受到了它蕴含的力量。

我们从屋顶掠过。屋顶是我们唯一的参照物,飞到空旷地带的时候,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不过夫人自然有其他辨别方向的方法。

我们在大坟茔的外延转了个弯,然后在河水上空,下降到水面上方一码的高度。“好多冰块。”我说。

她没有回复,而是在研究河岸线。河岸线已经入侵大坟茔了。一段吸了水的松软河岸突然塌陷,几具尸骨露了出来。我不禁面部扭曲起来。不一会儿,它们就被雪盖住,或是被水冲走了。“跟我们估计的时间差不多。”我说。她沿着大坟茔的外围转圈,有好几次,我瞥到了其他飞毯也在盘旋。地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看那里!”

“什么?”

“貌似是脚印。”

“应该没错,猎狗——蟾蜍杀手就在附近。”

该死。

“是时候了。”她说着,朝帝王陵飞去。我们降落在坟的根部,她走下飞毯,我也跟着下来,其他飞毯也降落了。于是,在离黑暗暴君不过几码的地方,站着四个劫将、夫人本尊,还有一个吓破了胆的老医师。

其中一个劫将带来了铁锹。我们掀起积雪,轮流劳动,所有人都得参与。这差事可不轻松,当我们挖到灌木丛的时候,更是累人,当我们挖到冻土的时候,简直令人绝望。夫人说波曼兹埋得不深,所以我们必须放慢速度。

我们掘啊掘,似乎没有尽头。掘啊掘,掘啊掘。然后,我们找到了一个干枯的人形物,夫人确信这就是波曼兹。

在我最后一轮挖掘时,我的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我俯身查看,以为是块石头。但当我把上面的冻土擦掉之后……

我从洞里跳了出来,头晕目眩地指着那个东西。夫人下了洞,很快,笑声便飘了上来。“碎嘴发现了那条龙……的下巴。”

我不断向后退,想退到飞毯上……

一个庞然大物低吼着跳了过来。我扑向一边,滚到雪地里,被雪吞没了,只听到一阵叫喊声和咆哮声……当我从雪里出来时,打斗已经结束了。猎狗——蟾蜍杀手从飞毯上跑开了,身上伤痕累累。

夫人和劫将早就准备好对付他了。

“你们怎么都不警告我?”我抱怨道。

“它可以读懂你的想法。真遗憾,我们没能把它打瘫。”

两个可能是男性的劫将把波曼兹抬了起来。他僵硬得像是一尊雕像,但他身上散发的某种东西,连我都能感受得到。一种类似火花的东西。但凡见到他的人,都不会误以为他是死人。

他们把他抬上了飞毯。

帝王陵内的怒气原本很少,几乎察觉不到,就像是房间里一只嗡嗡飞的苍蝇。但现在已经成了击打我们的重锤,由微怒变成了狂怒,而且没有一丝恐惧。那家伙对自己最终的成功有着绝对的信心,在他眼中,我们不过是在拖延他的时间,给他增添一些阻力而已。

载着波曼兹的飞毯离开了,接着另一张也起飞了。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恳求夫人赶紧带我离开。

一连串的尖叫声从南边传来,一阵亮光照亮了落雪。“我就知道。”我怒气冲冲地说。怕什么来什么,猎狗——蟾蜍杀手发现了独眼和地精。

又有一张飞毯起飞了。夫人登上我们的飞毯,合上水晶盖。“一群傻子。”她说,“他们在干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她无心去看,飞毯一反往常地难以操控,有一股力量把它朝帝王陵扯去,她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驾驶上。但我看到了。摄踪的那张丑脸从眼前一晃而过,它拿着老树之子。

然后,猎狗——蟾蜍杀手又出现了,它尾随着摄踪。它只剩半张脸,三条腿,但足以对付摄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