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逃亡之路

最后按照团长的命令,九十六位雇佣兵集结在这艘船上。另外还有十几位没被团长提到的兄弟也来了,但谁都不会把他们赶下船。因为自跨过苦痛海以来,佣兵团已经损失了百来位弟兄。他们之中有死在了斜坡上的,有还被困在黑堡里的,有下落不明的。幸好除了老艾和团长,他们都不知道那个致命秘密。

船上有我、沉默、独眼和地精,副团长也在,但他是众人之中最不明就里的。另外还有蜜糖、奥托、老哈……兄弟很多,举不胜举,都在这艘船上。

但老艾和团长还没来,当沉默下令不等他俩直接开船的时候,差点儿引起了一场兵变。“这是命令。”他无可奈何地解释道。虽然这些年我们也经常用到了手语,但很多兄弟都没能跟上沉默的手速。手语是宝贝儿留给佣兵团的礼物,是一种在偷袭或打仗时都极其有用的沟通方式。

大船刚刚起航,沉默便拿出团长留下来的一封密信。他把在场的军官都叫进了客舱,然后让我当众大声读出那封信的内容。

“碎嘴,你所料不错,”我读道,“劫将已经起疑了,而且正准备对佣兵团下手。情况危急,我只能租下这艘船,希望它能把大部分身处险境的兄弟送到安全之处。别等我,我一走肯定会惊动劫将。也别磨蹭,一旦佣兵团的叛逃被他们发现了,别指望我能一直守住秘密。你和地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没人能扛住夫人的魔眼。”

“我不知道这艘船能否顺利抵达目的地,除非我走了狗屎运,能顺利避开夫人的魔眼,否则他们一定会追捕你们。你们的秘密我大致知道一点儿,但足够让他们……”

副团长打断道:“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这才知道我们有秘密瞒着他,“难道我们之间还得互相提防,就不能坦诚相待吗?”

我看着沉默,开口说道:“我们应该把这个秘密告诉大家,这样子真相才有可能不会被淹没。”

沉默点点头。

“副团长,宝贝儿就是白玫瑰的转世。”

“什么?但……”

“是真的,我和沉默在打完查姆之战后就知道了。渡鸦最先发现这个秘密,所以他才会离开佣兵团。你也知道他有多爱她,为了不让宝贝儿落到夫人的手里,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依我看,某些弟兄应该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我的言论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除了被吓到的副团长,其他人恐怕早就心中有数了。

团长在信里说的不多,接着他写了一些道别的话,并且建议由副团长代替他的职位。最后,他又专门留了几句话给我:“碎嘴,还记得你那个愚蠢荒唐的想法吗?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它或许还真的值得一试。当然,只要你比劫将先跑回到南地。”我仿佛都能听到他在写下这番话时发出的嗤笑声。

独眼问到了佣兵团的珠宝箱——早在夫人成为我们的雇主之前,我们就已经弄到了一大箱金币和宝石。多年以来,这个珠宝箱随我们一起南征北战。无论是胜仗还是败仗,它都是我们最后的秘密,也是我们东山再起的资本。

沉默告诉我们,珠宝箱跟老大都还待在杜雷特尔,因为实在找不到把它带出来的机会。

独眼失控地哭了起来,那个箱子对他意味着很多——它不仅见证了他沧桑的过去,也代表着现在和将来。

地精默默地蹲在他前面,一切尽在不言中。副团长正打算在他们俩之间插一脚,有人推开了舱门,“你们现在最好到甲板上去,有好戏看了!”我们都还没听懂这话的意思,那人就出去了。

我们赶忙跑到甲板上。

在浪潮的推动下,船只已经行驶了三千多米,把港口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但即使隔了这么远,我们仍沐浴在黑堡发出的火光里,而杜松城的黑夜已经被照成了多云的白昼。

黑堡成了火焰之源的温床,那儿燃起的火舌腾空而起,窜出数千米高。一个巨大的身影在烈火中不停地扭动着,它的嘴唇一翕一动,便听见港口里回荡起一个拖得又长又慢的话音:“艾瑞达斯,你这个臭婊子!”

我果然猜对了。

巨人慢慢地抬起一只手,直指杜雷特尔。

“黑堡弄到了足够多的尸体,”地精大声嚷嚷道,“老杂种复活了!”

他敬畏地凝视着这个巨大的身影,我的神情和他的一模一样,而且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能及时逃走真他妈是走大运了!这一刻,我甚至只考虑到了自己的安危,把那些留下来的弟兄都通通抛到了脑后。

“那儿,”有人轻声说道,“噢,快看那儿。”

一个漂亮的五彩光球出现在杜雷特尔的墙上,它慢慢旋转并迅速膨胀,看上像是一个由彩色玻璃做成的大月亮。当它离开杜雷特尔朝北山飘去时,直径至少达到了两百来米。它飞到了黑堡,被巨人一把抓住,接着它俩便开始斗法。

我咯咯笑出了声。

“这他妈有什么好笑的?”副团长问道。

“试想一下,没有见识过巫术的杜松城人,对于这一幕又会有什么感受呢!”

彩色玻璃球还在不停地旋转,某个片刻,它呈现出的那一面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那上面有一张脸,是夫人的脸!她那双冰冷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我,痛苦之下,我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从未想过要背叛你,是你先背叛我的。”

我对天发誓,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交流方式。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听到了我说的话,并因我的指责而感到伤心。这一面很快就转了过去,但我没能再次见到它。

彩色光球慢慢地陷进了烈火之源,接着便消失不见了。我又听到了那个拖得又长又慢的话音,它仿佛在说:“你可落到我手里了,艾瑞达斯。”

“快看那边!”还是那个人的声音。我们扭头望向杜雷特尔,夫人刚才起飞的墙上又出现另外一道光芒,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又是怎么回事?那道光芒摇摇晃晃地朝我们飞了过来,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那是夫人的飞毯,”沉默打着手势,“我之前见过它。”

“但是,谁在……”劫将都被困在黑堡里,剩下的人都不会操控飞毯。

它飞得更快了,从上下摇晃变成了疯狂加速。它朝我们飞来,速度越来越快,高度越来越低。

“这个人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独眼说道,“他死定了,除非……”

它径直朝我们袭来,目前离水面不到十五米。我们的船正在拐大弯,只要绕过最后这个岬角,我们便能进入开阔水域。我说:“它会不会是被抛过来撞击我们的,就像弩弹一样,截断我们的逃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