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偶遇疝气患者(第2/4页)

“不,它吃鱼。”我安慰他道。见我仰着头,他有礼貌地蹲了下来,往下蹲时膝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就像步枪射击一样。如此一来,我可以看到他的脸了,然后我发现他的面貌仍然被浓密的黑胡子遮掩着。不和谐、短平而上翘的鼻子从胡须中伸出来,鼻子上面是双温和的、浅褐绿色的大眼睛。

“嗯,听到你这么说我很感激。不用担心大清早就让腿上的肉被咬一块下来。”他那顶邋遢的帽子耷拉着,帽檐插着一根破烂的火鸡羽毛。他脱帽朝我鞠躬,几缕松散、卷曲的黑发向前落到他的肩膀上。“我是约翰·昆西·梅耶斯,夫人,您好。”

“克莱尔·弗雷泽。”我说,优雅地伸出手去。他眯眼看了片刻,然后把我的手指拉到鼻子边闻了闻,然后又抬起头,灿烂地笑起来,但是只半露着牙齿,所以笑得令人着迷。

“啊,你将来或许是位女药师?”

“将来?”

他轻轻地把我的手翻过来,观察着我指甲根部被叶绿素染绿的表皮。

“女士的手指呈绿色或许刚好是因为打理过玫瑰花,但是手上有檫树根和金鸡纳树皮气味的女士,应该不只是因为照料鲜花。你不觉得是这样吗?”他友好地盯着伊恩问。伊恩则毫不掩饰好奇心地打量着梅耶斯先生。

“噢,是的。克莱尔舅妈是个有名的医师,是个神婆!”伊恩对他说,自豪地看了看我。

“是那样吗,小伙子?太好了。”梅耶斯先生饶有兴趣地睁大眼睛,然后转过来看着我,“真是好运气!我还以为我得等到进了山才能找到萨满来看病呢。”

“你生病了吗,梅耶斯先生?”我问。他看上去不像有病,但这很难说,因为他胡须、头发都特别浓密,而且还有层油腻腻的棕色污垢,似乎是要掩盖他那件破烂鹿皮衣服未能掩盖的所有地方。他的额头是仅有的例外,它通常被黑色毡帽保护着没被太阳晒,现在露了出来,看起来就像一块平坦、纯白的宽木板。

“我觉得说不上是生病,反正不是淋病和法国天花,因为我之前见过这两种病。”他回答道。他突然站起来,笨手笨脚地把鹿皮衣服的下摆往上翻。他腿上穿的东西,我最先以为是裤子,但其实是长长的鹿皮裹腿,裹腿顶端是围腰布。

梅耶斯先生一边拉着系住围腰布的皮带,笨手笨脚地尝试解开上面的结,一边继续说:“不过它却是个该死的东西,这个巨大的肿块突然就出现在我的睾丸后面。你可以想到,这特别不方便,尽管它只在我骑马时才会让我觉得疼。或许你可以看看,告诉我我该拿它怎么办,嗯?”

“噢……”我说,慌张地看了看菲格斯,而他只是挪了挪那袋大豆,一脸被逗乐的表情,真是的!

“我能有幸结识约翰·梅耶斯先生吗?”我身后有个苏格兰口音说道。

梅耶斯先生停止折腾他的围腰布,好奇地抬头看了看。“不好说是不是您的荣幸,先生,”他礼貌地回答,“但是如果你要找梅耶斯,那么我就是。”

詹米走到我旁边,得体地挤到我和梅耶斯先生的围腰布中间。帽子夹在腋下,他正式地鞠了个躬。

“我是詹米·弗雷泽,您好,先生。有人告诉我在介绍自己时要提及赫克托·卡梅伦先生的名字。”

梅耶斯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詹米的红头发:“你是苏格兰人?是高地人?”

“没错,我是苏格兰人,也是高地人。”

“你是老赫克托·卡梅伦的亲戚?”

“他是我姨父,先生,但我还没有见过他。有人告诉我,说你和他是老相识,说你或许会同意带领我们去他的种植园。”

他们两人都在直白地打量着对方,一边说话,一边从头到脚迅速观察彼此,评估着彼此的仪态、穿着和武器。詹米的目光赞赏地停留在梅耶斯先生腰带上的带鞘短刀上,而梅耶斯先生的鼻孔则好奇地张得大大的。

“他们像两条狗,很快就会去互嗅对方的屁股了。”菲格斯在我身后用法语小声地说。

梅耶斯先生朝菲格斯看了一眼,我在他那淡褐绿色的深邃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被逗乐的神情,然后他又回头去打量詹米。他虽然像个没有文化的山民,但显然懂得基本的法语知识。

考虑到梅耶斯先生的嗅觉倾向和自我意识的缺乏,如果看到他趴下去像菲格斯说的那样做,我或许并不会觉得惊讶。实际上,他不仅细心地检视了詹米,还审视了伊恩、菲格斯、我和洛洛。

“好狗。”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把硕大的指关节朝洛洛伸了出去。洛洛在被邀请后,也进行了自己的检视,在大家说话时努力地从梅耶斯先生的莫卡辛鞋嗅到围腰布。

“你姨父,呃?他知道你们要去吗?”

詹米摇了摇头:“我说不准。一个月前我从佐治亚给他写了信,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

“应该没有收到。”梅耶斯若有所思地说,目光在詹米的脸上逗留,然后又迅速地转移到我们身上。

“你的妻子我已经认识了。那位是你的儿子?”他朝伊恩点了点头。

“我的外甥伊恩。我的养子菲格斯。”詹米挥手介绍大家,“我的朋友邓肯·英尼斯,他目前跟我一起。”

梅耶斯点着头发出哼声,然后做了决定。

“好吧,想来带你们去卡梅伦家没问题。刚才是想确保你是他亲戚,不过你的脸上有卡梅伦寡妇的神情。那个男孩也是。”

詹米突然把头抬起来:“卡梅伦寡妇?”

一丝狡诈的微笑从梅耶斯先生浓密的胡须里掠过:“老赫克托喉咙病痛,去年冬天去世了。不管他去的是天堂还是地狱,想来都不会收到什么信件。”

因为更关乎个人利益的事情,梅耶斯先生撇开了卡梅伦一家的事情,又继续去试着解开围腰布。

“一个发青的大东西,”他给我解释着,笨手笨脚地倒腾着松开的皮带。“差不多和我的睾丸一样大。你不会觉得我是突然又多长了个睾丸出来吧?”

“呃,不会的,”我咬着嘴唇说,“不会多长一个的。”他动作特别缓慢,但几乎快把皮带的结解开了。街上的人们开始驻足观看了。

“请别麻烦了,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腹股沟疝气。”我说。

他那双浅褐绿色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面露钦佩,对这个消息丝毫没有感到不悦:“那是什么?”

“我得看看,我是说,在室内看,”我匆忙补充道,“然后才能确定,但从你的描述来看,这就是腹股沟疝气。做手术很容易就治好了,但是……”我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这个巨人。“我其实没办法——我是说,你需要睡着,变得没有知觉,”我加以解释道,“我需要给你开刀,然后再给你缝上。不过,要是有疝气带——吊带——或许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