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失礼的情欲

韦克菲尔德牧师曾经是个和善的普世基督教徒,包容各种不同的宗教观点,而且那些在信众看来反常的教条,只要不是特别亵渎神灵,他都愿意接受。

但是,罗杰打小接触的就是严厉的苏格兰长老教会,以及它那种始终怀疑任何与罗马天主教有关的事情的特征,所以对于进入天主教堂,他感觉还是有种残留的焦虑——就好像他有可能会在门口被抓住,然后被着装古怪的真十字架教会的杂役强迫洗礼。

在他跟着布丽安娜走进那座不大的石头建筑时,这种暴力行径并没有发生。教堂正厅的远端有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生,但是他正平静地忙着点燃那两对装饰圣坛的白色的高蜡烛。空气中有种微弱的陌生气味。罗杰试着轻微地呼吸了一口。焚香的气味?

在他身边,布丽安娜停了下来,在小包里翻找,然后拿出一小块圆形的黑色蕾丝,用发夹别在了头顶上。

“那是什么?”罗杰问道。

“我不知道你们叫它什么,”她说,“在教堂里不想戴帽子和面纱的时候,就戴这个东西。现在已经不时兴了,但是我从小戴到大,已经习惯了。以前女人不盖着头,是不准进天主教堂的,你知道的。”

“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呢?”他好奇地问道。

“或许是因为圣保罗,他觉得女人应该始终把头发遮起来,以便不成为失礼情欲的对象。”她说着,从包里抽出梳子,整理她的发梢。“真是个古怪的老东西。”她补充道,把梳子塞回了包里。“妈妈总是说他害怕女人,觉得女人很危险。”她说,灿烂地咧嘴笑着。

“是很危险。”他冲动地俯身亲吻了她,不理会附近人们的注视。

她有些惊讶,但是向前踮起脚,也轻快地吻了他。罗杰听到附近有人发出表示不赞同的低弱声音,但是没有理会。

“在教堂里,而且还是平安夜!”后面有人沙哑地低声说。

“呃,也不算是在教堂里了,安妮,这里只是教堂的前厅,是吧?”

“而且他还是牧师的孩子!”

“你知道那句谚语,安妮,鞋匠家的孩子总是赤脚。我敢说,牧师家的孩子总是去投奔魔鬼,一样的道理。走,我们进去。”

那两个人的声音逐渐往教堂里面远去,伴随着古巴式高跟鞋的古板踢踏声和更轻弱的男人拖着脚走路的声音。布丽安娜向后退了一点,抬头看着他,嘴巴颤抖着想大笑。

“你去投奔过魔鬼?”

他低头朝她微笑,然后摸了摸她热情洋溢的脸。她为圣诞节而戴着她祖母的项链,皮肤有光泽得就像淡水珍珠。

“也要魔鬼接纳我啊。”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教堂的门就打开了,一阵雾蒙蒙的风打断了他们。

“韦克菲尔德先生,是你吗?”他转过身,发现两双明亮、好奇的眼睛看着他。那是两个老妪,都差不多四英尺六英寸高,穿着冬衣,手挽手站在那里,白色的头发从小毡帽下露出来,看起来就像一对相同的门碰。

“麦克默多太太,海耶斯太太!你们圣诞快乐啊!”他微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麦克默多太太家与牧师住宅之间,就隔着两户人家。她每个星期天都会与朋友海耶斯太太去教堂。罗杰打小就认识她们了。

“改信罗马天主教了,韦克菲尔德先生?”克里西·麦克默多问道。杰西·海耶斯因为朋友的风趣而咯咯地笑起来,帽子上那几颗红色的樱桃装饰蹦来蹦去。

“暂时还没有,我只是送朋友来礼拜,你认识兰德尔小姐吗?”罗杰仍然微笑着说,并把布丽安娜拉到前面,向两位小个子的老太太介绍了她,然后在内心里咧嘴笑着,看她们带着坦率的好奇心上下打量她。

对麦克默多太太和海耶斯太太而言,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在宣告自己的意图,明显得就像在晚报上刊登全版的广告。布丽安娜没有意识到这点,真是太糟糕了。

她没有意识到吗?她半掩着微笑,看了看罗杰。罗杰感觉到她在捏他的胳膊,就捏了一会儿。

“哎哟,那个小伙子把香炉端进来了!”海耶斯看到另外一个穿白袍的男生从圣殿里出来,于是叫喊道,“最好搞快些,克里西,不然没位置了!”

“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麦克默多太太对布丽安娜说,说话时仰着头,帽子都快掉下来了。“哟,真是个又高又漂亮的姑娘!”她眨着眼睛,看了罗杰一眼,“找到配得上你的如意郎君了,是吧?”

“克里西!”

“就来了,杰西,就来了。别着急,还有时间。”她戴好装饰着松鸡羽毛的帽子,然后转过身,慢悠悠地去找她的朋友了。

上面的钟再次敲响,罗杰拉住了布丽安娜的胳膊。他看见就在他们前面的杰西·海耶斯回头看了一眼,眼睛里充满了猜疑,微笑中有种会意的狡诈。

布丽安娜把手指伸到门口墙上的小石盆里,然后拿出来在胸前画了十字。罗杰突然觉得这个动作熟悉得很奇怪,尽管它属于罗马天主教会。

几年前,他们和牧师去丘陵远足,在一片小树林中遇到了一个圣水池。那是一眼不大的喷泉,喷泉边上立着一块扁平的石碑,碑上的雕刻图案几乎已经被磨平了,只剩下一个人形。

那个昏暗的小池子上面有种神秘感。他和牧师在那里站了会儿,没有说话。然后,牧师沉默着弯下腰,捧起一捧水,泼洒在那块石碑下面,接着又捧起一捧,浇到自己的脸上,然后他们才跪下去,喝下了冰甜的泉水。

当时,在牧师弓着的后背上方,罗杰看到了泉水上面的树枝上用布料系成的结。那是信物,用来提示祈祷文的,把它们系在那里的肯定是某个仍然拜访这个古老神龛的人。

人们在找寻心中的愿望时,先用水来祝福自己。这种做法持续了几千年呢?罗杰用手指蘸了圣水,笨拙地摸了摸头和心,说了些可能是祈祷词的话。

他们在东边的耳堂里找到了座位,与一家人挤着坐下。那家人正喃喃低语,忙着安置好随身物品和打着瞌睡的孩子,来回递着外衣、手袋和奶瓶。这时,一个呼哧呼哧的风琴在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小声地演奏《小伯利恒歌》。

音乐停止,人们安静地等待,然后音乐再次响起,大声地演奏《齐来崇拜歌》。

队列沿着中间的过道走下来,罗杰随着全体信众站了起来。队列里有几个身穿白袍的辅祭,其中一人提着摇摇晃晃的香炉,香炉朝众人散发出一缕缕芳香的烟雾,另外一个拿着一本书,还有一个拿着高大的十字架,上面的恐怖人形十分显眼,涂抹着血腥的红漆,就像司祭那金色和深红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