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回归故里 Chapter 05 巫术的实际应用(第2/3页)

的确,是道德上的折磨和受损的自尊激发了我的出走,然而,一旦小伊恩说出了那句“他快死了”,那些种种理由立刻便显得那么单薄。

与詹米的这场婚姻对于我就像是旋开一把巨大的锁的钥匙,每转动一个小小的角度便在我内心开启了一道错综复杂的销栓。布丽也有转动我那把钥匙的特殊力量,能够一步步靠近将我解锁的那道关口。不过那最后一关始终冻结着——直到我走进爱丁堡的那家印刷店,才终于有了那决断的咔嗒一声。如今那扇打开的门半掩着,未知的将来在门缝里熠熠闪光,而我一个人的力量却不足以把它推开。

我望着他一起一伏的胸脯,望着他的侧脸清晰有力的线条上跃动的光影,我开始明白我们俩之间真正重要的只有一点,也就是我们俩都活着。我的归来正是为了这个。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会留下,无论我们各自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直到他开始说话。“你还是回来了,”他温柔地说,“我知道你会的。”

我开口想回答,可他还在继续说着,眼睛紧盯着我的脸,放大的瞳孔里是两池无底的黑洞。

“我亲爱的,”他近乎耳语着说,“上帝啊,你看着多么可爱,金色的眼睛,头发那么柔软地垂在你脸颊旁边,”他的舌头扫过干枯的双唇,“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外乡人,一旦你明白了。”

一旦我明白了?我挑起了眉毛,却没有开口,他还有话要说。

“我好害怕再次失去你,我亲爱的,”他喃喃地说,“好害怕。除了你我没爱过别人,我的外乡人,自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天——可我无法……我无法忍受……”他的声音因昏昏睡去而渐渐变成了模糊的咕哝声。他的眼睛又闭上了,深沉的睫毛盖在了高耸的颧骨上。

我坐着没有动,琢磨着应该如何是好。正望着他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又睁开了,在高烧下显得沉重而困倦,却四下搜寻着我的脸。

“过不了多久的,外乡人,”他似乎在向我保证着什么,嘴角一抽,想挤出一丝笑容,“不会太久,然后我就又能够摸到你了。我好想摸一摸你。”

“哦,詹米!”他的温存打动了我,我伸出一只手放到他滚烫的脸颊边。

他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骤然从床上坐直了身子,这么一动立刻牵扯了那受伤的胳膊,他痛苦地放声大叫起来,吓得我的血都凝固了。

“哦,我的天!基督啊!耶稣,我万能的主啊!”他一边惊呼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弓起身子,抱紧了左臂,“你是真的!见鬼,那该死的肮脏无比的地狱!哦,我的天!”

“你没事吧?”我糊里糊涂地问道。我能听见楼上震惊的呼喊,透过厚实的楼板听起来闷闷的。咚咚咚的脚步声随着拉里堡的各色人等一个个跳下床,纷纷开始调查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詹妮的脑袋伸进客厅门,两眼比先前睁得还大。一看见她,詹米竟神奇地积蓄起足够的气力大吼了一声:“滚出去!”随后又痛苦万分地佝偻起身子呻吟起来。

“天哪,”他紧咬着牙关说,“看在神圣的上帝的分上,外乡人,你来干吗?”

“什么叫‘我来干吗’?”我问,“是你叫我来的。还有,什么叫‘我是真的’?”

他松开下颌,并试探性地放开了自己的左臂。此举的收效明显不令人满意,他立刻又抓住了那条胳膊,嘴里吐出一系列法语单词,分别涉及了形形色色的圣人或动物的生殖器官。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给我躺下!”说完,我扶着他的双肩,让他躺在枕头上。同时,我警醒地注意到,他的骨头几乎紧贴着他那火烫的皮肤。

“我以为你是我发烧时乱做的梦呢,直到你碰了我,”他呼吸急促地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在我床边跳出来把我吓了个半死?”他龇牙咧嘴地忍住疼,“天哪,这见鬼的胳膊好像都要从肩上掉下来了。啊,真该死!”他大喊着,但我还是坚决地把他的右手从左臂上硬掰了下来。

“不是你派小伊恩去告诉我你快死了吗?”我麻利地卷起他睡衣的袖子。他的手肘上方绑着巨大的绷带,我摸索着找到了亚麻布条的尽头。

“我?没有啊!嗷,好疼!”

“在处理完以前还会更疼呢,”我小心地解开绷带,“你是说那小浑蛋自己跑出去追我的?你不想要我回来?”

“要你回来?当然不!要你回来怜悯我吗,就像怜悯阴沟里的一条狗?见鬼,当然不!我命令那小子不准去的!”他气愤地沉下脸看着我,红色的眉毛绞作一团。

“我是个医生,”我冷冷地说,“不是个兽医。如果你不要我回来,那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什么,在你发现我是真人以前,嗯?快咬一咬被子之类的,这绷带头上粘住了,我得把它扯下来。”

结果他就咬了咬嘴唇,不吭一声地只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鼻息。火光里很难看清他的脸色,但他闭了闭眼睛,前额上迸出了一点点细小的汗珠。

我转过身,翻了翻詹妮存放备用蜡烛的书桌抽屉。不管做什么,我得先把光线搞亮点。

“这么说,小伊恩告诉我你快死了,只是想把我拉回来?他一定觉得不然我不会愿意来的。”我找到了蜡烛,是用上好的蜂蜡做的,产自拉里堡自己的蜂房。

“不管怎么说吧,我确实快死了。”他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平淡而直接,虽然他的呼吸很急促。

我有点惊讶地转身看着他,他颇为镇定地注视着我,手臂上的痛感像是减弱了一些,不过他的气息依然很不稳定;高烧下,他疲惫的眼神闪烁着亮光。我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先点燃了刚找到的蜡烛,把它们插上橱柜上的烛台。这烛台平日里只用作摆设,除非有特殊的盛大节庆。新点的五支蜡烛的火光把房间照得像过节一样。我不声不响地站到床边俯下身。

“咱们来看看。”

伤口本身是个凹凸不平的黑洞,边缘已结痂,隐隐带着点青色。我用手摁了摁伤口两侧的肌肤,红肿且流脓流得厉害。我移动指尖顺着肌肉的纤维轻柔而坚定地下行,詹米很不自在地扭动起来。

“我的小伙子,你这儿发炎可发得不轻啊,”我说,“小伊恩告诉我子弹飞进了你的侧面,是第二枪吗?还是这枪打穿了?”

“打穿了。詹妮从我侧面把子弹挖出来了。那边伤得还行,就打进去一寸左右。”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字句间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嘴唇。

“让我看看打穿的地方。”

他非常缓慢地把手掌翻向外侧,让胳膊转离他的侧身。我看得出这个小小的举动对他来说却是极度的痛苦。子弹射出的伤口就在肘关节上方,上臂内侧,并没有正对着射入的方向。此过程中子弹发生了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