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Ouestions

格洛塔以最快的速度把粥往嘴里送,想抢在反胃前吃个半饱。吞咽、咳嗽、颤抖,最后他推开碗,不愿再多看一眼。事实如此。“最好是要紧事,塞弗拉。”他咕哝道。

刑讯官用一只手拢回油腻的头发:“要不要紧取决于您。是关于咱们的法师朋友。”

“噢,第一法师和他英勇的同伴。怎么了?”

“昨晚他们的住处不安宁。他们说有人闯入,打了一架还是啥的,似乎造成了破坏。”

“有人闯入?打了一架?造成破坏?”格洛塔不悦地摇头,“似乎?似乎对我们来说不够,塞弗拉。”

“没错,但无可奈何,守卫啥细节都搞不清。说实话,他看起来像见了鬼。”塞弗拉往椅子里一沉,双肩耸到耳畔,“得有人去调查,最好您亲自去,以便靠近观察。或许,还可以提些问。”

“他们人呢?”

“您会喜欢的。他们住锁链塔。”

格洛塔紧锁眉头,将粥粒吸出牙龈空洞。是的,而我敢打赌,他们住顶楼。“还有别的情况吗?”

“北蛮子昨日出门闲逛,转了半个阿金堡。我们严密监视着他,”刑讯官抽抽鼻子,整整面具,“丑八怪一个。”

“噢,北蛮子。他犯下多少罪行?强暴、谋杀、纵火,无恶不作?”

“诚实地说,他挺安分,搞得一上午的监视沉闷无聊。他到处转悠,见到每样东西都发呆。不过,他倒是和一些人谈过。”

“有我们认识的人?”

“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一个搭建剑斗大赛看台的木匠、一个路过国王大道的办事员。他在大学旁和一个女孩说得最多。”

“女孩?”

塞弗拉眼露笑意,“对,是个漂亮妞。叫什么来着?”他打个响指,“我专门查过。她老哥是王军军官……威斯特,威斯特什么……”

“阿黛丽。”

“对了!您认识她?”

“嗯,”格洛塔舔舔牙龈空洞。她问候过我。“他们说什么了?”

刑讯官抬起眉毛:“多半是些废话。她是安格兰人,才来都城不久。你觉得他们有联系?需要抓她来审?我们很快就能找出答案。”

“不!”格洛塔叫道,“不,不行。她哥曾是我朋友。”

“曾是。”

“不准任何人动她,听清楚没,塞弗拉?”

刑讯官耸肩:“随您便,审问官,随您便。”

“我明确下令。”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布商翻不了盘了?”塞弗拉满怀希望地问。

“应该是吧。他们彻底报销了,只剩下扫尾工作。”

“我敢说,这活儿大有油水可捞。”

“我同意。”格洛塔酸溜溜地道,“但审问长阁下认为不值得把咱们的天分浪费在这种事上。”不如派去监视冒牌巫师。“至于码头边的小产业,你别轻易放掉。”

塞弗拉耸肩:“我猜不用多久,您又会需要私密地点。放心,只要价码合适,它随时为您开放。我遗憾的只是工作没办完就撒手。”

没错。格洛塔考虑了一会儿。危险,审问长阁下明确要我放手,继续深挖、违抗审问长很危险。但我嗅到了什么。先不管他,抛下线索不问并非我的作风。“还有一事。”

“何事?”

“此事务必小心。你知道银行吗?”

“大房子。利滚利。”

格洛塔淡淡一笑:“你还是个财务专家咧。我对一家银行感兴趣:凡特和伯克。”

“没听过,但可以打听。”

“小心,塞弗拉,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此事你知我知。”

“我是全天下最最小心的人,头儿,问谁都知道。真的,我的口头禅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最好如此,塞弗拉,最好如此。”不然我俩都得掉脑袋。

***

格洛塔坐倒在地,屁股拼命往射击孔里挤,背靠在石上,伸开左腿——腿上火辣辣地痛。自然,每天每时每刻,痛苦都与他形影不离。只是爬上去更难受。

呼吸穿过“咔哒咔哒”咬紧的牙关,带出声声呻吟。每一小步都是艰巨的使命。犹记得当年参加剑斗大赛前,瓦卢斯元帅要他在这儿跑上跑下。我一次迈三步,毫不费力。看看现在的我,谁想得到呢?

颤抖的身躯汗珠密布,眼睛被泪水刺痛,鼻孔灼烧般淌下鼻涕。流失的都是水,我快渴死了。这有什么意义?这一切到底有何意义?若有人路过,看见我这样子会作何感想?可怕的审问部之鞭,屁股塞在射击孔里,痛得寸步难移?我能戴上严酷的假面,以冷漠的微笑回应吗?我能假装无动于衷吗?我能说自己经常来这儿、在台阶上休息吗?或者哭着尖叫着求助?

没人路过。他凑在射击孔里休息,头枕在冰冷的石上,颤抖的膝盖放于身前。锁链塔已爬了四分之三。沙德·唐·格洛塔,无敌的剑客,雄赳赳的骑兵军官,拥有过多少美好前程?当年我能一口气跑几小时,不知疲倦地永远跑下去。一滴汗珠滑下后背。为什么要干这个?他妈的什么人会干这个?我今天就辞职,回家陪老母亲。然后呢?然后呢?

***

“审问官,很高兴您能来。”

高兴的是你,混蛋,我可不高兴。格洛塔靠在台阶顶的墙上,牙齿在空洞中用力磨。

“他们在里面,乱糟糟的……”格洛塔手发抖,杖尖颤巍巍地点地,头晕目眩,抽搐的眼中卫兵一片模糊。“您还好吗?”卫兵笼罩过来,伸出一只手。

格洛塔抬头:“打开该死的门,白痴!”

对方赶紧跳开,并把门推开。格洛塔的每个部位都想立刻散架,摔个狗吃屎才好,他纯凭意志力才站直。他强迫自己把一条腿迈到另一条腿前面,强迫自己放松呼吸,强迫自己挺肩昂头。他骄傲地走过卫兵,全身每个部位都在尖声抗议。

看到门后光景,他差点失去镇静。

昨天这里还是阿金堡最漂亮的套房之一,为最尊贵的贵宾或外国要人准备。昨天。如今窗户所在的墙上现出一个不规则的大洞——经历过楼梯井的昏暗,灼目阳光一时难适——天花板部分垮塌,断裂的梁木和石膏碎片悬在空中,地上布满石块、玻璃碴、多彩的布料残片。古董家具四分五裂,边沿还有燃烧的焦痕,似乎过了火。在这片废墟中,仅有一把椅子、半张桌子和一只雕花瓶奇妙地逃得大难。

一个满脸病容的年轻人迷惑地站在昂贵的废料堆中。他抬头看见格洛塔在废墟中跋涉而来,紧张得直舔舌头,欲言又止。有比他更不专业的冒牌货吗?

“呃,早上好?”年轻人下意识地理理长袍——袍子很沉,绣满了神秘符号。他有多不自在啊?他能当巫师门徒,我就是古尔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