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回 善辩讲军记卖糕 穷鸟还旧巢巧啭(第2/2页)

只见这个女人〔盐谷之妻〕 从浴池中出来,她的肌体宛如红梅般娇艳。她无精打采地拿起雪白如霜的丝织小袄,长长的湿发披散着。袖下升起薰香的浓烟,一时只嗅到芳香扑鼻,而竟不知人在何处。他的心也飘飘摇摇地神不自主,犹梦中所见的巫女庙中之花,或雨中朦胧的昭君村之杨柳。……”

当他背诵到此处时,这个房间的一个小头目,年约五十许,斑白胡须,赤红面,穿了件白皮子的裙裤,提得高高的,外边套了件黑布褂子,上有个大的家徽,腰间挎着藤把的双刀,手里拄着根细竹杖,匆忙回来四下看看,厉声道:“汝等为何不去磨箭头和补腿甲,竟在这里胡闹。没听说大将军〔指义尚〕 要亲自去讨伐观音寺的高赖吗?装备不齐怎么可以?真是成何体统。”他这一叱责,大家如同雀见鹯,都乖乖溜走,一场欢乐也就散了。

纪二六在此期间逐渐与这些人混熟,随便就听到了一些机密。这次政元伪称是将军家的懿旨,不放犬江亲兵卫回安房,并将他与随从们分开,把他一个人长期扣留在西阵的政元邸是有缘故的。究竟是为什么呢?前在结城被驱逐的逸匹寺的恶住持德用,原是政元的奶母之子,其父是香西复六。在已故管领胜元的独子政元出生时,胜元找复六之妻来给政元喂奶,遂成了政元的奶母。因此政元和德用便是一般所说的一奶同胞。起初德用的乳名叫二六郎,与政元同庚,并且比政元大五个月,所以是兄长,便给二六郎又找了个奶母,在他母亲的房间哺养。二六郎在主君的后堂与公子一同长大,所以从年幼时就很高傲,目中无人。至十一二岁后,他膂力出众,喜好武艺,好喝酒,喝醉了就更加勇猛。因此其父甚至连主君胜元都说:“他一定能成个万夫不当的勇士。”由于对他抱很大希望,便没有很好管教,所以二六郎就更加肆无忌惮,许多事都为所欲为。是以同藩的近侍或旁系的老臣、武士,以至杂役奴仆,甚至连女婢炊妇都无不怕他。许多人暗中讥笑,给他起个绰号叫恶少年。且说二六郎在十四岁的春季三月时,同着主君胜元的公子政元去岚山观看樱花,在大堰川边偶然遇到当时的关白藤原持通公去清凉寺参拜的车辆。因某些琐事与关白的随从发生了纠纷。跟随政元的老臣,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制止士卒从那边躲开,并劝说公子赶快回府。唯有二六郎仗恃主人和父亲的权势,想显示他的武艺和勇力,留在那里大施威风,把摄政家的人打倒或踢倒,使两个管家受了伤,还有个牛倌儿当场毙命。然而二六郎因孤立无援,被许多士兵团团围住,筋疲力尽,终于被擒,立即被解至幕府衙门,问成死罪。其父香西复六,从胜元时便是该家的第一权臣,金钱和权势都不亚于其主君。为了儿子,便央告其主君胜元,悄悄求救;同时给摄政家的伤号儿和死的牛倌儿家属送了不少金银,说好如赦免二六郎的死罪,便让他出家为死者祈祷冥福。在请求仇家解消怨恨的同时,胜元因为二六郎是其子政元的一奶同胞,也格外爱护,所以便悄悄向室町将军〔义政〕 求情:“请说句话饶恕他的性命。”真是千金之子不弃于市,由于这样的内外帮助,朝廷和幕府一致裁决:“二六郎年尚不满十五岁,令其出家,恩免死罪。”于是二六郎被从牢中放出,落发赐与度牒,法号德用,暂且住在其父的香华院。然而这样呆在京师的寺院,有碍其主父之颜面,同时也应对朝廷权贵稍事回避,所以其父复六设法将他送到下总结城的逸匹寺,做了该寺住持未得的徒弟。复六每年向德用馈送领地、衣料、盘缠等,提供不少财物,所以德用从沙弥时就超越其师兄等,很快便被升为执事僧,在社会上有许多酒茶之友。

却说该国的已故国主结城氏灭亡后,其旧臣余党多年来想恢复结城氏的基业,便乘应仁之乱,先册立先君氏朝之子成朝为君,然后据城略地,得以再兴。他们想奏请室町将军〔义政〕 批准,而逸匹寺的执事僧是京都管领胜元家权臣香西复六之爱子,与胜元之嫡子政元是一奶同胞,所以认为此僧是派往京师谒见室町将军的最好使者。众议既决,便委派德用为正使,以一两名结城之旧臣为副,带了许多贡品前往京师。果然由于德用的关系得到室町将军的恩准,把恩免成朝君臣旧罪的公文赐给德用,因而其家之再兴有了保障,君臣都实现了宿愿。成朝为了嘉奖德用的功劳,将逸匹寺提升了级别,另外又给了德用领地和许多金银。后来该寺住持未得告老隐退时,德用虽不是担任寺主的材料,但因有前功,声望大,所以孝顺清白的影西等便退让,由德用做了逸匹寺的住持。这样一来他便为所欲为,讲武练功,其所作所为很不与出家人相称。但成朝君臣和其他施主,因为他有前功,便不闻不问。过了些年,于今年的四月中旬,、大法师的宿愿告成,在结城嘉吉的古战场,为悼念先烈举办大念佛的法事。在结愿的那一天,德用因为妒忌,召集同恶的众歹徒,还唆使结城的三位骄臣长城惴利、坚名经棱、根生野素赖等,想捉拿、大和七犬士,可是事与愿违,自己反而被擒,并难免破戒之罪。由于成朝的旨意,才救了他的性命,与他的徒弟坚削等及几名歹徒,被驱逐出结城。这一段已在前回详细叙过。看官尽已知道。

却说德用那时除了投奔故里他的父亲之外无处可去,便只带了与他同病相怜的坚削,晓行夜宿,好歹来到京师,至其父香西复六府请求与其父见面,然而他怎能如实说出他所做的勾当来?复六突闻儿子来见他,十分惊讶,便立即把德用召至静室,问其来意。德用答道:“儿这次落魄得这个样子,只带了一个徒弟到此,为您添忧,此祸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了。我的大施主、结城下总的新判官成朝,是个傲慢浅见的武夫。自从他家再兴以来,做了许多乱政违法之事。甚至最近与安房的里见合谋,听说要谋反。因此从今春有个叫、大的恶僧,是里见之人,来到结城,在嘉吉的古战场结了个草庐,为阵亡的人祈祷冥福,大念一百天佛,在结愿的那一天有里见的士卒二三百人前来帮助,施舍了许多钱米,想唆使贫民抢占我寺,让、大做住持,他们的狼子野心是天知、地知、人知,世间早有耳闻。儿对此甚为忧虑,便告诉城主,讲道理婉言规谏,但是成朝执迷不悟,不肯相信。因此结城的三位忠臣,长城、坚名、根生野等见主君不纳忠言,不得已领兵前去,想捉拿、大和里见的士卒。这时我寺所属寺院的僧侣们听说,也一同赶去。儿十分吃惊和担忧,为了制止众僧,便带了这个徒弟坚削等随后赶到。可是、大有左道的幻术,同时在那里见的士卒中,有以犬为氏的七八个勇士,幻术和武功都十分出色,可怜那三位忠臣长城、坚名、根生野与士兵们一同殒命。我寺的僧众也有不少被杀被擒。可是成朝及其家权臣小山朝重等依然执迷不悟,更加尊敬、大,不治犬士们之罪,反而把我和坚削等当作破戒的罪人,残酷地投入牢狱,但因念我往日对他家的再兴有功,没有斩首,被剥掉法衣,笞杖后驱逐。昔日法然、亲鸾和日莲三位名僧,为弘扬佛法而被治以无辜之罪,或在白刃之下生命垂危,或在流放之地受尽熬煎,由于其诚心如同日月,终于得到昭雪,而成了末世之祖师。我如今也好似他们当年的境遇。”他这样花言巧语,文过饰非,恣意诬陷良将名僧和智勇的贤士。毕竟德用如此诬告,后话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