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斩妖邪礼仪雪父仇 乞毒妇缘连还白井

再说犬村角太郎礼仪,听到其挚友犬饲现八的长谈,并有鲜血证明了父亲的真伪,便已确信无疑。他接过父亲的尸骨和短刀,将从眼中流下的千行泪水好歹收住,万分后悔和惭愧,不住叹息,过了片刻才面对现八说:“犬饲贤兄,若无您的忠告,那我怎会知道真父早已丧生?还把仇人当作父亲,不仅受尽了那妖怪毫无人性的折磨,而且终究必被它用恶毒的手段害死。然而今见所赠的家父尸骨和遗留的短刀,无论怎么想也是和汉古今稀有的一大奇事。家父丧生时我才四五岁,所以好似初次见到这把短刀,虽毫无印象,但仅从留有的紫铜镶嵌的鱼叶牡丹家徽,便可分清。而且又将我的鲜血用骷髅接住,早已解除我的怀疑。您办事的策略和武艺的精湛,实使我钦佩。在白刃之下,一言便尽了兄弟情义。您用心之良苦,如今思想起来,昨日在讨论武艺之时,您随便提到一种俗说,有父子久别不辨真伪者,或以血合试之;或在父母尸骨上滴下子之血便可知晓。问及和汉之出处,我引出《梁书》、《新唐书》等不少根据。但我实不知您之所问大有深意,此乃为后来解除疑念的一种手段。然而这些年亡父被埋在深山,已化为土,有冤难伸。此仇得报皆赖吾兄。同时也是由于雏衣舍身的意外相助。还有宝珠的奇异,神速至妙的天罚,缺少其一也难以击毙这个神通莫测的仇人,实是由于神与人共同相助。回想起自己之不肖,既可耻而又令人悲伤。然而不料我却被列入世之豪杰的犬士之列,实不胜欣慰。在亡父说给您的谶语中有安房的里见之事,既神奇而又确切。想起亡父死后的阴灵和其在世时的情操,实在使人悲痛。悔述千百万遍也无济于事。我不该犹如妇人一般,在此追忆往事,痛苦地念叨不休。请原谅。”

角太郎向现八致歉后,打开祖先龛的纸门,把头骨放进去,叩头礼拜,并祈念片刻。待他叩拜完毕,现八回顾被击倒的假一角说:“犬村兄!由于宝珠的威力,虽将胜似虎狼的妖猫的肋骨击碎昏死过去了,但如不刺其致命的咽喉,它还会苏醒过来,切不可疏忽大意。”角太郎嗟叹道:“我并非没想到此事,但它没现原形,还和父亲一样,刎其首实感不快。老妖之死虽没现原形,据说放置二十四个时辰就会现形,所以姑且放着。而最令人遗憾的是雏衣,乳下被刺而死,即使华佗、苍公在世,也难以挽救。但她没白死,待众人知道她立此大功,其不白之冤,自然得到昭雪。难道不是如此吗?”说着他走到爱妻的身边。现八也被感动得眨巴着眼睛说:“您实是孝子。且放下妖怪,呼唤一下雏衣。”主客二人便从左右伸手扶起受伤的人。满身是血的雏衣,大小肠都已外溢,实惨不忍睹。二人声音颤抖着说:“喂,雏衣!”“雏衣夫人!”“你要坚强些,由于你的自杀之功,从前误吞的珍宝从伤口飞出来,击毙了父亲的仇人。因此你的小腹肿大,这是那颗珠子所致,并非怀胎。喂!你醒醒。”雏衣似乎听到了呼唤之声,出了口气稍睁开点眼睛,向左右看看说:“啊,官人!犬饲君!方才你们二人的长谈,我好似在梦中已经听到。通过骷髅的奇特故事,方知公公的仇人,实在使人惊奇。听说人的寿命有长有短,都有定数。十九岁便结束一生,我死而无憾。听说我为官人立了功,为妻甚感荣幸,十分高兴。”说着她声音愈益微弱,嘴唇微动,面色剧变,二人知其已临死期,在左右鼓励她念佛号,雏衣挣扎着丢刀合十,但心神已乱,烈女便突然把头低下,断了气。虽已早知她无望,但人非草木,角太郎愀然一时站立不起。现八连安慰带鼓励着他,在将待安置雏衣的尸体时,牙二郎忽地苏醒。起身拔出袖箭,朝前面站着的现八胸前掷去。现八立即用短刀柄将袖箭挡住。牙二郎更加愤怒,踉跄地挥刀也不选择对手向前冲杀过来。角太郎将其挡住说:“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坏崽子,汝方才骂我是人面兽心,你说的正是你自己。汝之生母并非吾之继母,汝父是四条腿的人面兽,尔是亵渎人伦的兽种,岂能让尔逃脱天罚?看刀!”骂着拔刀与之交锋。娴熟的刀法上下翻飞,节节紧逼。牙二郎已先负重伤,刀法混乱,手中之刀终被击飞,他又要抽出短刀,没等他拔出刀来,角太郎挥手一刀,人头落地。牙二郎未及喊叫,往后趔趄了几步,便倒在躺在旁边的假一角身上。

倒下的声音和恩爱之气似乎彼此自然相通,本来看着已死的假一角,忽然呻吟,其声震得窗纸欲裂,伸开双手忽地起身,这才现出它那奇怪的面目,露出了老山猫的形体,面有斑毛,眼睛有光,如同挂着两面磨得锃亮的铜镜。长长尖锐的须毛宛如雪霜,无异枯野的芒草。嘴裂到耳边好似血盆,咬着钢牙,张着利爪,四下怒视。呼出来的气使小小茅屋好似漂浮在朦胧的雾霭之中,或处于乌云遮盖的月下。角太郎见到妖怪的原形,毫不惊慌,也顾不得擦拭血刀,便从左方靠近其身前,寻找窥伺进攻的机会。他身后的现八,也拔出太刀与之配合,如角太郎不得手便相机助战。一直在装死的船虫,连惊带怕在那趴不住了,抽出条腿往后爬,想往外边逃走。角太郎和现八大敌当前,无暇顾及后边,为决一雌雄更向前靠近。妖怪瞪着他们不住吼叫。用流利的人语大声说道:“我老啦。这些年我在人间,狎妻产子,受众人敬重,欢度时光,但没想到雏衣吞下的角太郎所秘藏之珠,还在她腹中,竟向她求胎劝她自杀。只因此事遭到失败,不仅我受到重伤,牙二郎也丧了命。这深仇大恨是因礼仪和信道这两个犬士的犬字是我的对头。因此前天深夜在庚申山边,被射了一箭,是你现八所为。我如不将汝二人撕碎吸血啖肉,则徒有神通。你们等着!”角太郎呵呵笑道:“畜生!你说得何等可笑。即使汝有些法术,也难以逃出恢恢天网。被你杀害了两个亲人,父仇妻恨在身,今报此仇乃天理循环,冤冤相报。”现八也笑着说:“在庚申山树上,我的弓箭本领,汝定还记得。休走,看刀!”二人一齐向前。山猫不使他们靠近,犹如飞鸟在打转。现八堵住门口,让角太郎与之交锋。角太郎奋勇砍杀,这追那攻,对砍过去的利刃,妖怪毫不畏惧,愈益咆哮,用利爪搔窗户隔扇想逃出去。角太郎刀法敏捷,凶猛的山猫被砍断腰髎,坐下跌倒。“好啦!”他紧握钢刀把山猫踏在脚下,对着咽喉猛刺下去,直刺到护手。然后又连刺几刀,山猫才断了气。角太郎从怀中取出父亲遗留的短刀,刺其咽喉。说也奇怪,那颗礼字宝珠忽从伤口出现。角太郎一眼看到,擦擦血污拿起来,告诉现八并递给他看。现八高兴地说:“凡我等犬士无不秘藏此奇特宝珠。由于宝珠的冥助,虽杀死了妖怪父子,然而其妻船虫却装死逃跑。虽跑了一会儿,也难以脱逃。快去追,将她捉来!”说着高掖衣襟,望外便走,忽听有人在走廊上说:“犬饲君!请稍待。”将他留住让进屋内。此人不是别人,却是笼山逸东太缘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