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虽然曾经沦入敌手,但大巴扎据点内部却非常整洁。

“有什么损伤吗?”看着他的土耳其同伴凝视着天花板,埃齐奥不禁问道。

“现在我还看不出来。拜占庭的圣殿骑士团不是个好房东,却还算个好房客。他们每占领一处地方,就肯定会把那里弄得整整齐齐的。”

“为了让他们能待得舒服点?”

“是啊!”尤素福摆了摆手,“我们必须抓住每一次小胜的机会去准备与这些希腊朋友的下一次冲突。话说,我已经让你看过了该怎么使用炸弹,但我想要是你能知道该怎么制造它们的话,我们的机会会更大些。”

“那有谁愿意教教我呢?”

“当然是那个爆弹专家,皮里·雷斯咯!”

“什么?!”埃齐奥吃了一惊,“皮里·雷斯是……我们的人?”

“坦率地说,他这个人不太喜欢合群,但他确实是站在我们一边的。”

“我还以为他只是个绘图师呢。”想起那张马蒙先生交给他的塞浦路斯地图,埃齐奥感慨道。

“绘图师、航海家、海盗,嘛,这家伙在奥斯曼海军里混过,这让他成了个万事通。对他来说,伊斯坦布尔就跟自家后院一样熟悉。”

“那太好了,除了怎么制造炸弹之外,我还真想跟他了解下关于这座城市的事情。我们什么时候跟他见面?”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别浪费时间了。话说你现在去没问题么?需要先休息一下么?”

“不了,谢谢。”

“好的!那就让我领你过去吧,他的工作室离这里不远。”

皮里·雷斯(或者称为“提督皮里”)在大巴扎的北面拥有一座小小的二层开放式工作室,明亮而峻冷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中射进屋内,映照在柚木地板上的一排整齐排列的绘图桌上。桌上码放着一大批各色各样的地图,几个助手正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工作室的西墙与南墙上也挂满了地图,它们同样是一张接一张地紧挨着。房间的四个角落与正中央位置各放置着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共计五个——这些地球仪也还是半成品,上面新近用油墨印上了那些最近才被发现的地区。

除了地图之外,西墙上也挂着一些详细的设计图纸。虽然它们的设计很巧妙,但是埃齐奥随眼一瞥便已发现,那些图纸全都是用来设计各种炸弹的。于是他便一路瞥视了过去,就这样走到了皮里的身边:原来,这些图纸全都已经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其中有致命性的炸弹、战术性的炸弹、牵制性的炸弹以及特殊装填型的炸弹。墙壁上的一处凹槽里安置着一张工作桌,上面按照精度整齐地码放着一整套的金工用具。

“这间工作室足够把达·芬奇的狗窝比得无地自容了。”想起他的老朋友,埃齐奥不禁笑了起来。

当埃齐奥与尤素福走过去时,皮里正在窗下的一张硕大的绘图桌上写着什么。他看上去要比埃齐奥年轻六七岁,虽然饱经风霜却又精神矍铄,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他戴着一条蓝色的丝质头巾,坚毅的脸庞上点缀着一双清澈的灰色眼睛,正在聚精会神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褐色的胡须虽然很长却修整得整整齐齐,它们浓密地盖住了身上那件高领银缀衬衫的领口。这些穿着再加上一条宽松的蓝裤和一双木制的平底鞋,便组成了整个皮里先生。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埃齐奥一眼,于是尤素福连忙开口做了介绍。

“呃……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再说一遍?”听了尤素福的发音,皮里反而有些糊涂了。

“埃齐奥。埃齐奥·奥迪托雷·达·佛罗伦萨。”

“啊,是的。我就寻思尤素福说的什么‘罗拉里奥’是个什么东西,这还真是听不出来。”他打量了下埃齐奥,而埃齐奥很明显地觉察出他的眼睛里在闪着光。难不成他早就听说过埃齐奥的大名么?想到这一点,他不禁对眼前的这个人产生了一些好感。

“我拜读过您的作品——我是说,您的地图,”埃齐奥打开了话匣子,“那是一份您绘制的塞浦路斯地图的复制品”。

“是么?”皮里的回应有些粗暴,看来他并不喜欢别人打断他的工作,当然也可能是他想刻意让别人形成这样一种印象。

“但是通过今天的拜访,我也有幸接触到了您的才华的另一个方面。”

“哦,那张塞浦路斯的地图不错,”皮里似乎没注意到埃齐奥的恭维,“但是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来,把那张地图交给我吧”。

埃齐奥犹豫了一下,“我没带在身上……我把它交给了一位朋友。”

皮里抬起了头,“那你还真够慷慨的,你知道那张地图值多少钱么?”

“您说得对,但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埃齐奥再次犹豫了一下,“他是一名海员,与您一样。”

“嗯……他叫什么?那我应该听说过他才对。”

“他是一名马穆鲁克,自称阿尔·萨拉博。”

听到这个名字,皮里顿时像触了电一样,“那个老家伙!好吧,希望他能物尽其用,至少他确实懂得那玩意该怎么处理”。他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尤素福:“尤素福!你怎么还站在这儿?你就不能自己找点事做?赶紧给我滚一边去,把你朋友留下就行!他要的东西我会全给他备齐的!阿尔·萨拉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尤素福忍俊不禁,于是他很知趣地走了开。“但愿你不会高兴到把他给拆了。”他揶揄道。

现在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皮里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埃齐奥,我也非常清楚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你想来点茶点么?不介意的话,我这儿有咖啡。”

“呃,至少我不介意尝尝它的味道。”

“很好!”皮里立刻向一名助手拍了拍手,助手点了点头就返回了工作室,并用铜盘托来了一个长颈的水壶,几个杯子和一些琥珀色的蜜饯——说实话,埃齐奥还从来没品尝过蜜饯是什么味道呢。

“在我当私掠船员的那阵子,我就跟阿尔·萨拉博是老相识了,”皮里说道,“将近十二年前的勒班陀海战时,我们就在一起并肩作战,当时指挥我们的就是我的叔叔科马尔。哦,你一定听说过他,是吧?”

“是的。”

“西班牙人的攻势像老虎一样凶猛,但热那亚人与威尼斯人就差远了。对了你是佛罗伦萨人,是吧?”

“是的。”

“哦,那你肯定是个旱鸭子了。”

“我们家是做银行业的。”

“是的,那只是表面功夫!其实背地里风光得多,是吧?”

“这个……您知道的,银行业对我的影响可不比航海对您的影响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