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7月14日(第4/4页)

我转过身,拨开树枝向木屋走去,不一会儿就回到出发的地方。屋外的三匹马在艳阳底下安详地吃草;室内光线晦暗,比户外阴凉,雷金纳德站在迪格维德身前,后者仍被绑在椅子上,维持着坐姿,头歪在一旁。视线撞上他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他死了?”我直言,并看向雷金纳德。

“我试过救他,海瑟姆,但可怜人的灵魂已远去,救不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严厉地问。

“伤得太重啊,”雷金纳德语气不悦,“看看他的样子,老弟。”

迪格维德脸上凝固的血几乎糊成了一层面具,衣服上的血则结成一块块。持刀人让他生前吃尽了苦头,这一点是肯定的。

“我走的时候他还活着。”

“我到的时候他也还活着,该死。”雷金纳德激动起来。

“至少告诉我你从他嘴里套出了什么。”

他目光低垂。“死前他说他很抱歉。”

我懊恼地一挥剑,把一只高脚杯甩进壁炉。

“就这些?一点没交代袭击那晚的情况?没有原因?没有姓名?”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以为我杀了他?你以为我丢下骑士团的其他职责,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确保迪格维德送命?我和你一样想找到他,和你一样想留他活口。”

我感到头皮一阵发硬。“我相当怀疑。”我恨恨地说。

“行了,另一个人怎样了?”雷金纳德反问。

“死了。”

雷金纳德换上嘲弄的神情。“噢,我懂了。那追究起来又是谁的错呢?”

我无视他。“那个凶手,布雷多克认识他。”

雷金纳德倒跌一步。“真的?”

之前我把搜出的纸张全塞进了自己的大衣,这会儿我将它们取出来,堆成一堆捧在手上,好像一掬花菜。“在这——他的征兵文书。他是冷溪近卫团的人,就在布雷多克麾下。”

“这和你刚说的不是一回事,海瑟姆。爱德华指挥着一千五百精兵,其中不少是从乡间招募的。我肯定里面每一个都有不光彩的过往,我也肯定爱德华对此知之甚少。”

“就算这样,也是个不小的巧合。杂货店主说两人都穿着英军制服,要我猜,我们先前看到那个骑士正在往兵团赶。他跑了有——多久?一个小时有吗?我不会落后很远。布雷多克驻扎在尼德兰共和国不是吗?那就是他走的方向,回他指挥官那里。”

“你说话可小心点,海瑟姆。”雷金纳德道。森冷注入了他的眼睛,。“爱德华是我的朋友。”

“我从没喜欢过他,”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粗鲁,我说。

“呸!”雷金纳德吼道,“你不懂事时形成的偏见,就因为你习惯了众人捧着你,只有爱德华不对你另眼相看——就因为,容我加一句,他倾尽一切也要将害你父亲的凶手绳之以法。我来告诉你,海瑟姆,爱德华忠心服务骑士团,出色而虔诚地奉献自身,从来都是。”

我转向他,几乎脱口而出“可我父亲不是个刺客吗?”但及时制止了自己。某种……感受,或直觉——难以言说它的实质——让我决定对这条消息保密。

雷金纳德注意到我的反常——看到词句在我唇齿间酝酿,甚至可能发现了我眼中的谎言。

“那个凶手,”他敦促我,“他说过些什么?你在他死前撬出什么信息吗?”

“不比你从迪格维德身上得到的更多,”我回答。小木屋的一边支着个小炉子,旁边放着一块砧板,我在上面找到半块面包,塞进自己口袋。

“你在干什么呢?”雷金纳德说。

“为骑行准备一切可能的补给,雷金纳德。”

那儿还有一碗苹果,我需要那些喂马。

“一块放馊的面包,几只苹果吗?不够的,海瑟姆。至少回镇上买些东西。”

“没时间了,雷金纳德。”我说,“何况追击不会拖很久。他只有一丁点先发优势,也不知道背后有人追击。再配合一点运气,我能赶在需要补给前就抓住他。”

“那我们可以沿途搞吃的。我帮你。”

我制止了他。“我一个人走。”我说,在他来得及出言反驳前,我已跨上坐骑,驾着它往尖耳朵男人进森林的方向进发,速战速决的想法充满我的内心。

我全速前行,可暮色还是降临了;再继续变得太危险,一个不小心马就会受伤。不管怎样,它也累得脱力了,所以我不情不愿地决定停下,给它休息几小时。

于是我坐在这写这篇日记。我好奇为什么,那么多年雷金纳德与我情同父子,充当我的精神导师、生活指引和人生向导——为什么我这次决定单独前往?为什么又瞒着他我关于父亲的发现?是我变了吗?或是他变了?还是曾经维系我们的情感纽带变了?

气温在下降。我的坐骑——看来给它起个名字才是正确的做法,为了致敬它讨苹果时用鼻子对我又刮又蹭的举动,我叫它刮刮——待在一旁闭目休息,看上去心满意足。我则继续写日记。

我回味着自己和雷金纳德的对话。他对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质疑是否在理,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