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8年6月16日(第2/3页)

华尔街与百老汇都很昏暗。负责点灯的灯夫不会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灯可以点,至少是没有能正常工作的灯可以点。就像教堂周边一英里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它们都是黑漆漆的,覆盖着烟尘,连窗户也是碎的。而且,它们究竟又能照亮些什么呢?周围建筑上那些灰黑破碎的窗户吗?这些空荡荡的木石废墟只适合让流浪狗和害虫去住。

所有这些残垣断壁之上,耸立着圣三一教堂的尖顶,我们正朝着那里前进,为了占好位置,我们爬上了教堂残存的一面墙。当我们攀爬墙壁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座建筑让我想起了我在安妮女王广场上的家,它就像是我家被大火焚烧过后的样子,仿佛像是我家的废墟扩大了一般。当我们蹲伏在阴暗的壁龛里,等待红衣军抵达的时候,我又回想起了我和雷金纳德一起回家的那天,想起了我家的样子。就像这座教堂,它的屋顶已经被大火烧毁。就像这座教堂,它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只是它自身的一道残影。在我们头顶上方,群星在天空中闪烁,透过已经开口的屋顶,我注视着星空看了一会儿,直到一只手肘打在我身侧,从沉思中唤醒了我,康纳正指着下方,军官和红衫兵正沿着华尔街荒凉的废墟向教堂走来。随着他们渐渐靠近,我看见队伍领头的两个人拉着一辆推车,他们在焦黑又脆弱的树枝上挂起提灯,给道路照明。他们抵达教堂之后,我们把目光转向下方,同时他们也在下面挂起了更多的灯。他们在教堂断裂的柱子之间迅速移动,那里已经开始长出野草、苔藓和青草,大自然已经自行占据了这座废墟,他们在洗礼盘和诵经台上放下提灯,然后站到一边,因为会议代表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他们是三名指挥官和一队士兵。

接下来,我们俩都竖起了耳朵仔细探听他们的谈话,可惜运气不佳,听不出什么内容。相反,我数了数卫兵的数量,十二个人,但我觉得这并不算太多。

“他们说的话都是在兜圈子,”我对康纳低语道,“我们光这样看着,什么也打听不到。”

“那你说该怎么办?”他答道。“难道我们直接下去问他们要答案?”

我看着他。咧嘴一笑。“没错,就是这样。”

紧接着我就开始向下爬,等我靠得足够近之后,我便跳了下去,这让后方的两个卫兵大吃一惊,他们死的时候嘴巴还是大张成“O”形。

“有埋伏!”当我挤进另外两个红衫兵之间时,传来了一声大喊。我听见康纳在上方咒骂的声音,同时他从藏身的位置跳了下来,加入我身边。

我是对的,卫兵的数量并不算太多。这些红衣军和以前一样,太过依赖滑膛枪和刺刀。这些东西在战场上或许很有用处,但在近身格斗时就毫无价值,而近身格斗却是我和康纳所擅长的。现在我们并肩作战,效果显著,几乎像是一对老搭档。没过多久,焚毁的教堂里那些覆盖着青苔的小雕像就沾上了红衣军的鲜血,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十二个卫兵都已死去,只剩下那三个惊惧万分的指挥官还活着,他们缩头缩脑,嘴里念动着祈祷,仿佛他们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

我又有了点别的想法——确切地讲,就是去一趟乔治堡。

曼哈顿的最南端就是乔治堡。它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从海上看,它会呈现出一道布满尖塔的巨大轮廓线,瞭望塔和长营房建筑似乎纵贯了整个海角,而在高耸的城垛内部,有一片占地广阔的训练场,周围环绕着高耸的集体宿舍和行政大楼,这里是圣殿骑士设立基地的绝佳地点。也是我们扣押三名亲英派指挥官的绝佳地点。

“英国人在计划什么?”我问第一个军官,我已经把他绑在了审讯室里的一把椅子上,这里位于北端建筑深处,室内不仅潮气重得无孔不入,而且如果你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老鼠刮擦咬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冷笑道。

“因为你不说我就会杀了你。”

他的双臂被绑住了,但他用下巴指了指这间审讯室。“要是我说了你才会杀我。”

我笑了。“多年以前,我遇到过一个叫卡特的人,他是个拷问的专家,制造痛苦的高手,他能让受刑人连续活上好几天都不死,但是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只需要……”我轻弹袖剑的机关,剑刃跳了出来,它在火把摇曳的光芒下闪着寒光。

他看着袖剑。“你答应我,如果我告诉你,你得让我死个痛快。”

“我保证。”

于是他说了,而我也信守了承诺。事情了结之后,我大步走到审讯室外面的走廊上,我没理会康纳好奇的目光,而是领走了第二个俘虏。回到审讯室以后,我把他绑在椅子上,看着他把目光落在第一个人的尸体上。

“你的朋友拒绝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我解释道,“因此我割开了他的喉咙。你准不准备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呢?”

他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气,“你听我说,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没办法告诉你——我根本就不知道。也许指挥官……”

“哦,你不是负责人吗?”我轻描淡写地说,弹出了袖剑。

“等一下……”我走到他身后的时候,他脱口而出。“我知道一件事……”

我停下动作。“继续说……”

他告诉了我,等他说完以后,我向他道了谢,然后用袖剑划开了他的喉咙。他死的时候,我意识到我所感受到的,并不是一个人以大义的名义行使令人厌恶的手段时,心中燃烧的正义之火,而是一种无法逃避的厌倦。许多年前,父亲曾教导过我何为怜悯,何为仁慈。现在我却像宰杀牲口一样杀死了这些俘虏。我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里面怎么回事?”等我回到康纳看守最后一个俘虏的走廊时,他狐疑地问道。

“这个人就是指挥官。带他进来。”

片刻之后,通往审讯室的大门便在我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了,一时间,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只有鲜血滴落的声音。看见尸体被丢弃在房间的角落里,指挥官挣扎起来,但我一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强行推到了椅子上,现在椅子上满是滑腻的鲜血,我把他绑好,然后站在他面前,轻弹手指放出袖剑。室内响起了一声轻柔的划擦声。

军官的眼睛看了看袖剑,然后又看了看我。他在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却没法掩饰他下嘴唇的颤抖。

“英国人在计划什么?”我问他。

康纳的眼睛看着我。俘虏的眼睛也看着我。既然他保持沉默,我就稍稍把袖剑举高了一些,让它反射火把摇曳的光芒。再一次,他的目光盯在了袖剑上,然后,他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