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5/8页)

等这段旅程结束后,我感受着周围的环境,判断自己身在潮湿的地下室。这里的布局和地上的房间很像,只是这里有人在。我听到周围传来说话声。起先我没法确定那些声音的方位,还以为是从头顶的走廊传来的。然后我明白过来:那些议会成员正坐在墙壁周围,他们的说话声就像是从石墙里渗出来的。此时的他们坐立不安,窃窃私语。

“那位难道是……?”

“他在做什么?”

我感觉到前方有个身影,他嗓音粗哑,有点像法国版的韦瑟罗尔先生。

“蠢货,你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吗?”他说。

我呼吸沉重,心脏狂跳。我这次是不是太鲁莽了?接下来我会听到什么呢?“杀了那个红发娘们”?这不是我第一次遇险了,尽管阿尔诺允许我带上手枪和弯刀,可蒙着眼睛又以一对多的情况下,这些又有什么用?何况我要面对的还是一群刺客。

不。阿尔诺救过我一次。他不可能把我送进另一个陷阱。我相信他。我对他的信任和我对他的爱一样深。而且当他对我面前那人说话的时候,他的嗓音平稳而镇定,让我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圣殿骑士们在追杀她。”他说。

“所以你就把她带到了这儿?”那个威严的声音怀疑地说。这位肯定就是贝莱克了吧?

但阿尔诺没来得及答话。会议室里又进来了一个人。另一个声音问道:“哎呀,这位是?”

“我的名字是——”我开了口,但那人却打断了我的话。

“噢,看在老天的份上,摘掉蒙眼布吧。这太荒谬了。”

我取下蒙眼布,面对着他们。就像我猜想的那样,刺客议会的成员坐在这个幽暗密室的四面墙壁前,橘黄色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长袍上,他们在兜帽下的面孔难以辨认。

我盯着贝莱克。他长着鹰钩鼻,一副怀疑的表情,看着我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身体语言表达出对阿尔诺的关切。

我猜另一个人就是刺客大师奥诺雷·加百列·里克蒂,也就是德·米拉波伯爵。作为国民议会的主席,他是革命英雄之一。但在近来,与那些叫嚣着彻底改变的激进派相比,他的声音有些欠缺号召力。

我听说经常有人嘲笑他的外表,但尽管他是个圆脸的肥胖男人,皮肤也差得惊人,但他的眼神和蔼又可靠,让我立刻对他有了好感。

我耸耸肩。“我的名字是埃莉斯·德·拉·塞尔,”我告诉房间里的人,“我的父亲是弗朗索瓦·德·拉·塞尔,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我是来请求你们的帮助的。”

议会成员开始交头接耳,最后新来的那人——我已经能肯定他就是米拉波了——抬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们安静。

“继续。”他指示道。

议会的其他成员抗议起来。“我们就非得老调重弹么?”但米拉波再次示意他们噤声。

“是的,”他说,“这是无可避免的。如果你们不明白让弗朗索瓦·德·拉·塞尔之女欠你们人情会有多大的好处,那么你们的未来真是相当堪忧了。请继续说,小姐。”

“赶紧说吧。”我猜想是贝莱克的那人轻蔑地说。

我对着他说出了下面这段话。

“先生们,换作平时,我是不会把赌注压在你们身上的,但我父亲死了,我在骑士团里的盟友也都死了。如果我必须请求刺客的协助才能复仇,那么我会的。”

贝莱克哼了一声。“‘赌注’个屁。这是个让我们放松警惕的诡计。我们应该趁早杀了她,把她的脑袋送回去作为示威。”

“贝莱克……”阿尔诺用警告的口气说。

“够了,”米拉波吼道,“显然这场谈话还是私下进行的好。德·拉·塞尔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我短促地鞠了一躬。“当然不介意。”

“阿尔诺,或许你应该陪着她。我相信你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我们离开沙龙,穿过玛丽桥,沿着繁忙的大路前行,最后回到了孚日广场。

“好吧,”我说,“事情的发展跟我预料的差不多。”

“耐心等等吧。米拉波会说服他们的。”

我们继续走着,而我的思绪也从刺客大师米拉波转到了夺走我的骑士团的那个人身上。

“你真觉得我们能找到他?”我问他。

“他的好运不可能用不完。弗朗索瓦·托马斯·热尔曼相信拉弗雷尼埃是——”

我打断了他。“弗朗索瓦·托马斯·热尔曼?”

“对,”阿尔诺说,“就是带我去见拉弗雷尼埃的那个银匠。”

冰冷的兴奋感传遍了我的全身。

“阿尔诺,”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弗朗索瓦·托马斯·热尔曼曾是我父亲的副官。”

“他是圣殿骑士?”

“曾经是。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被逐出了骑士团,原因好像跟异端想法以及雅克·德·莫莱有关。我也不太确定。但他早该死了。他好些年前就死了。”

热尔曼。雅克·德·莫莱。我把这些想法暂时放到一边:或许我回头可以和韦瑟罗尔先生讨论一下。

“这个热尔曼看起来可不太像尸体啊。”阿尔诺说。

我点点头。“我很想问他几个问题。”

“我也一样。他的作坊就在圣安东尼路上。离这儿不远。

我们打起精神,匆匆穿过那条通向另一座广场、树木荫蔽的通道。我们的上方悬挂着旗帜,店铺和咖啡厅的雨篷在夏日微风中飘动。

这条街道仍旧残留着动乱的痕迹:倾覆的货车,一小堆木桶的碎片,鹅卵石路面上的一系列焦痕,当然还有高挂着的三色旗,其中几面上还有冲突留下的痕迹。

但除此之外,这儿就像从前那样平静,人类来来往往,过着平常的生活。有那么一会儿,我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让法兰西天翻地覆的剧变。

阿尔诺和我沿着这条卵石路走着,最后来到了一扇通向庭院的大门前。俯瞰着庭院的是一栋高大的屋子,那应该就是他所说的“作坊”了。我们会在作坊里找到那位银匠。热尔曼。那个下令杀死我父亲的人。

“我上次来这儿的时候,门口还有守卫。”他说着,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警惕的表情。

“现在一个都没了。”我说。

“对。但话说回来,自从我上次来这儿以后,发生了很多事。也许他只是把守卫都撤走了。”

“又或许是有别的原因。”

突然间,我们沉默下来,谨慎地打量周围。我的手伸向弯刀,手枪别在腰带上的触感也让我安心了不少。

“有人在家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喊道。

没人回答。我们身后的街道喧闹依旧,但面前这栋屋子却寂静无声,窗边也看不到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