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6号房间里的伤痕(第2/2页)

来到另一间,她一脚踢开手提箱,把衣服全都扒出来,最后挑了件白T恤、一条牛仔裤和一条肥大宽松的底裤。加比站在她身后,配上卫生间的门框,像一幅画。

“你被耍了。”加比说。

“嘁!”米莉安不屑地回答,她开始穿上衣服。

“我在这里干什么?”

米莉安心想:

因为你需要我。

因为没有我,你会自杀。

因为我想救你的命。

加比并不知道这一切,但她对米莉安的大部分近况还算了解,姑且不论了解得有多深。米莉安跟她说过,她遇到了一位名叫休格的女通灵师,此人颇懂问卜之术。休格的母亲多拉也是位通灵师,她在日记中提起过一个名叫玛丽·史迪奇的女人,并说这个女人知道如何摆脱诅咒(当然,这一点多拉在日记中并没有详述)。于是,在过去一年里,米莉安就根据这一点点笼统的线索,满世界寻找这个真假难辨、生死未知、是否能帮上自己也无法确定的女人。这一年中,加比一直跟着米莉安,但她对其他的事一无所知。她不知道米莉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跟她到什么时候,除非,除非米莉安找到拯救她的方法,那时,她们便可以双双解脱了。

“这个嘛,加比,这是个哲学问题,我们时不时地都要问一下自己。”

“拜托你不要用挖苦自我来防御。我是认真的,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她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为什么要带着我?我们上过一次床,你也尝到了拉拉的滋味,可之后你就把我丢到一边,怎么,难道这只是你扭曲生活的一个小插曲?你本来可以让我自生自灭的,可你没有,你救了我,或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不是你的本意对吗?甚至和你的本意背道而驰?”她越说越激动,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情绪失控。她的愤怒已然变成悲伤,“你在惩罚我吗?”

“天啊,不是,当然不是!”她想将实情和盘托出,她想告诉加比她将如何死去,虽说不大可能,但也许她能救她的命。加比知道米莉安的特殊能力,知道她的力量,因为米莉安已经向她证明过。或许告诉她能让自己解脱出来,但米莉安深知这其中的道理。那只能证实一件事,加比会意识到,我就是这种人,无所作为的人。仅此而已。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米莉安站在镜子前,头发乱糟糟的。她的头发长度介于太短与不够短之间,因而发丝一根根全都竖了起来,大有脱离头皮飞出去的架势。

加比步步紧逼,“究竟为什么,米莉安?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米莉安转过身。

“我需要朋友,”她说,“可以吗?我……我从来没有朋友。我厌倦了孤零零的生活,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想你应该也不愿意一个人,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拉上你了。但现在我算明白,这主意糟透了。你说得没错,我是在惩罚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一种惩罚。我懂了。”

“米莉安——”

“别,这并非一时气话,我真心的。我就像个图钉,你踩到了,扎在脚上,于是每一步都变得痛苦万分。我明白。你走吧。我本想把那辆皮卡送给你,可它被人抢了——”

“等等,你说什么?”

米莉安心潮澎湃,就像温度计中的水银柱急速上升,转眼便要冲破玻璃顶,“没什么。现在我好得不得了。我在西部转了一年,试图找到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人。我终于对一个男人动了感情,可他却要结婚了。我妈妈病得像根老黄瓜。我戒烟了,可现在我想抽烟都他妈快想疯了,这会儿要是能给我一支烟,就算让我把一车孤儿拉到动物园的虎山上喂老虎我都愿意干。我想过健康的生活,可那纯粹是瞎扯淡,因为事实证明,过健康的生活比过不健康的生活难受多了。还有,我经常出现幻觉,看到一个幽灵,或者魔鬼,或者根本就是我的超自我。有时候,这个该死的不速之客会唆使我投入各种各样的冒险。比如今天上午,有个女人持枪抢了我的皮卡车和手机,可几乎同一时间,有个隐藏在沙漠里的家伙居然想用步枪干掉我们两个!”情绪如同一辆失控的过山车忽然撞上一截断裂的轨道,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把接下来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然后我就变成了秃鹫,杀了那个家伙,还吃了他的肉。

她的精神终于崩溃,像一只纸鹤被揉成了团。

她呜咽起来。

哭吧,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哭相有多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鼻涕泡泡都冒了出来。

加比依旧光着身子,上下湿淋淋的,走过来抱住了她。她摸着米莉安的头发,轻声抚慰。米莉安嘴角扯着黏丝,说出的话被眼泪和鼻涕泡得发软,“我本该照顾你的,现在反倒让你来安慰我。”

“我们待会儿再讨论谁照顾谁的问题,”她说着,吻了吻米莉安的头顶,“现在,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