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屠戮之眼(第2/3页)

年轻小伙子吃了一惊,脸像融化了一样,而双眼则犹如超新星爆发睁得老大。

夹在他胳膊下的木板哗啦一声掉了一地。

慌乱中,他伸手到腰间拔枪。

然而他的动作太慢了。

米莉安只需要眨一下眼睛。

一个黑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位置刚好在他的下巴底下。羽毛轻轻一抖,一团红色飞溅而出,他的喉咙上开了个口子。喷涌的红色液体就像切开红橙之后流出的汁液。

他举起了枪,但枪却从手中脱落。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且无声无息,甚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小伙子的身体倒下时,米莉安走到他跟前,捡起他的手枪。现在,那个搬箱子的女人也看见米莉安了,还有她脚下抽搐的尸体和那一摊血。

女人尖叫一声,转身便逃。

两个扛枪的男人——一个是拉丁裔,光头;另一个是白人,脑满肠肥,留着红色的大胡子——转身查看怎么回事。他们自然没想到会看见如此可怕的画面,更没想到会看见米莉安。

他们举起了枪。

但米莉安的手枪也不是吃素的,虽说她不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可她也没有浪费子弹。这一枪打中了其中一名男子的胳膊,他惨叫一声,丢掉了步枪。

另一个人也开了火。

但米莉安已经躲开了。

嗒嗒嗒嗒,半自动步枪声音清脆。她闪身躲在一辆拖车的车头后面,子弹击中了散热器格栅,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但枪声到此为止,随即便传来男子撕心裂肺的尖叫——

米莉安根本不需要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她能体会到小小的游隼兴奋地扑到男子脸上的感觉,它尽情发挥着尖利的爪子,就像平时撕碎一只白头翁。

眼珠被抠了出来,鼻子被鸟嘴啄穿,一片嘴唇被撕下,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尖叫顿时有了湿漉漉的感觉。

更多的喊叫,更多的人从屋里、车里、帐篷里钻出来。

好极了,让他们来吧。

深呼吸,闭上眼睛。

暴雨已经停歇,可这里刮起了新的风暴。就像扣动扳机,简单,轻松,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能引起惊天动地的后果。

无数只鸟从天而降,或从周围的建筑、卡车、头顶的电线上飞扑下来。不同的叫声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喧闹的海洋,再也分不清这种鸟和那种鸟。

米莉安从车头后面走出来,继续向前,寻找她真正的目标:伊森、凯伦、玛丽和奥菲利亚。近处,一名高个男子正抡起一把枪身锯短了的霰弹枪,他的敌人是一只围着他的脸转悠的金翅雀。米莉安抬手就是一枪。他的头猛然一颤,鲜血四溅,倒了下去。

另有一人正被两只鹰轮番攻击。它们又撕又咬,在那人身上掀起血雨腥风。那人的腹部已经惨不忍睹,一截肠子被扯到了外面。米莉安一脚踢开他的枪,继续走路。

不知哪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人们叫喊着,漫无目的地放着枪。一个满脸疙瘩的老家伙龇着一嘴烂牙,拿着一把刀向她冲过来。但他的脸被一团灰不溜丢、毛茸茸而且似乎还沾着血的东西撞了个正着,一只死兔子。丢兔子的是一只草原隼。老家伙挥手挡开兔子的时候,草原隼向他发起了进攻。

其他人四散逃窜。一只大乌鸦落在一个女人的后脖颈上,不由分说便是一通乱啄。一只乌鸦看中了一个男人的脸。地上躺着一个死胖子,膝盖上的皮肉被剔得干干净净,几乎露出骨头。他扭来扭去,用一把左轮手枪对着空中乱射,好像那能救他一样。

米莉安像游客一样从他们中间穿过。

前面就是伊森的房子了,她绕到屋后。基地里,男人和女人惊恐的哭喊迅速湮没在愤怒的鸟叫声中。米莉安打算从后院的露台潜入房子,但她很快就发现露台已经被木板封了起来,木板上还钉着胶合板,包括大部分窗户上也有。

但有一扇窗似乎专门为她而留。

她甚至不需费心去下命令——只要动一个念头,就像精神之手轻轻扣动扳机——无数只黑鸟组成一道蜿蜒的轨迹,像条可怕的鞭子高举在房子之上。乌鸦,大乌鸦,组成一列翻滚不息的过山车,扶摇直上,随后朝着房子的后院俯冲而下——

它们聚成一团,一窝蜂冲进那扇没有封闭的窗户。那么多鸟,像一条舞动的蛇,迅速填满有限的空间。米莉安能感受到它们如入无人之境地在房子里左冲右突,落在咖啡桌上、沙发上、案台上,啄食剩在外头的面包,翅膀把挂在墙上的照片打落在地,像龙卷风一样穿过走廊和每一个房间。

直到发现她的目标,或目标之一?

米莉安从窗口爬到屋里,如今她也成了一个入侵者。她蹑手蹑脚穿过狼藉一片的房子。墙上到处是斑斑驳驳的鸟粪。画和壁纸上留下喙和爪子破坏的痕迹。

她沿着走廊向最后一间卧室走去。伊森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上,没有武器。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这就对了,他理应感到害怕。在这个房间里一共有四十二只鸟,多半为乌鸦和大乌鸦。还有少数猛禽和鸣鸟。一只猫头鹰站在梳妆台上,头上的两簇毛活似魔鬼的角,两只黄色的眼睛注视着伊森的一举一动。

米莉安走进房间。伊森的腿发起抖来。

米莉安说:“你以为天启是很遥远的事,可是你瞧,伊森。它就在你周围。原来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才是你的世界末日。我。”

“你……你怎么还活着?”

“你的妻子说过,死神对我视而不见。我的死期还没到,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她耸耸肩,咬了咬下嘴唇,“我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懂吗,伙计?”

他连连摇头,嗓音嘶哑地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干吗对我们不依不饶?”

“你知道原因。”

“那个孩子?”

“不单单因为那孩子。所有事,你做过的和你想做的。他,戴维,法院,玛丽,我。我恨你。我想让你消失,在你伤害那些人之前消失。”

她看到恐惧正离他而去,像鬼魂离开死去的人体:飞升的雾气。他皱着的眉头忽然下移,变成自鸣得意的笑,仿佛他刚刚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米莉安也跟着笑起来,有何不可呢?为什么不能跟着他们一起疯狂?从前在考尔德克特家,后来与阿什利·盖恩斯在船上,那时她还无力控制自己的作为,但现在她可以了。她放弃了某些东西:梦想、关于自己的想法和一点点人性(反正做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如今她站在这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而她的周围则是成群饥肠辘辘的鸟。

“你没明白。”他说。

“我明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