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3页)

“三重欺骗?”岑旷瞪大了眼睛。

“是的,总共不过死了四个人——当然不抓住凶手的话,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就包含了三层不同的欺骗手法。就好比一条看起来很短的路,却藏了三条岔道一样。只要我明天见的那个人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这三条岔路就算是清清楚楚地摆在我面前了。”

岑旷几乎一夜未眠,反反复复推想着叶空山所说的三层欺骗,却不得要领。她发现自己的心思的确还是简单了一些,对于人世间的诡诈所知仍浅。虽然拥有九州绝大多数秘术师都不能拥有的读心能力,但总感到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就好比眼下,她倒是挺愿意恶狠狠地探查一下凶手的精神,可是连个嫌疑人还都指不出来呢。

“这就叫作屠龙之技了。”叶空山曾经在开玩笑时毫不客气地说。

“什么是屠龙之技?”

“从前有个叫岑旷的漂亮姑娘,从外面学艺归来。人家问她学了什么,她说:‘我会屠龙。’可是放眼九州大地,你能找出哪怕一个人曾经见过龙存在吗?”

叶空山其实说得对。岑旷悲哀地想着,我的本事大概就很像屠龙之技,虽然叶空山在后面还补充了一句听起来很像是安慰她的话。

“不过嘛,只要有人能找到龙,屠龙之技就能派上用场,”叶空山毫不谦虚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就是那个替你寻龙的人。”

岑旷胡思乱想着,天快亮时才打了个盹儿。还没闭多久眼睛,替她寻龙的叶空山就过来敲门了。

“跟着我,听听我怎么和人说话的,长长见识。”叶空山下令说。

岑旷莫名其妙,但早就习惯了叶空山这些不做解释的安排。她乖乖地跟着叶空山来到一家很早就开始营业的茶馆,和他隔了一张桌子坐下,耐心等候着。茶馆这种地方的喧嚷热闹并不是岑旷所喜欢的,但为了接触更多的人族,了解人族的喜好和生存状态,她在空闲的时候,会尽量往茶馆里钻。某些时候,单是观察说书先生评书段子的受欢迎程度,就能大致了解一些人的心态。比方说,讲述历史上的那些风云人物的野史故事,总能吸引大批听众。

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叶空山独霸一桌,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一个相貌朴实木讷的中年汉子混在人流中走进茶馆,径直坐在叶空山对面。

“你来了。”叶空山淡淡地打招呼说。

“别扯废话了。”对方看来和叶空山早就认识,但神色间充满戒备,“为什么找我来?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没事的时候……”

“有事,而且和你有关。”叶空山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放心,我不是来干涉你的生意的,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上个月你是不是接受了宁州血羽会的一桩委托,去谋杀两个来自宛州的人族玉石商人?”

“没错,是有那么回事。”中年汉子答得很干脆。岑旷心里一跳,这才明白过来这个汉子的身份,原来两个玉石商真的是羽人们花钱雇凶杀害的,自己的看法一直是正确的。而血羽会的名头她也听说过,是活跃于宁州的一个帮会组织,势力相当庞大。由这样的组织对羽族的敌人发出诛杀令,倒也合情合理。之前查出的文瑞曾和江湖杀手有所接触的事,多半就是正在和此人讨价还价。只是叶空山接下来的那句话让她一下子就蒙了。

“但血羽会并不想要你真的杀死那两个人,”叶空山用不容置辩的语气说,“他们只是要你假装杀死了人而已,因为这两人为了走私生意,每年都会给血羽会上缴数额可观的保护费,血羽会并不希望他们死。而你并没有把这一点告诉那两个人,而是佯装要货真价实地杀死他们,逼得他们向你开出高价保命。你倒是真有商业头脑。”

中年汉子的脸色变了,顿了一会儿,勉强笑了笑:“叶空山,你果然有点儿本事啊。不错,我抓住了他们俩,告诉他们我是被羽人雇用来杀他们的,如果他们愿意付我一笔钱,我就饶了他们——说到底,我不过是多赚了一笔小钱而已,在我的雇主那边,我并没有失约。”

“也就是说,他们的死,的确不是你干的?”叶空山盯着对方的眼睛。

中年汉子毫不避让:“不是。听说他们死掉之后,我也感到惊奇。要知道,那种倒吊的死法是我教他们布置假现场的方法,没想到最后他们真的死在了童谣上。血羽会为此还来找过我的麻烦,但这两个人死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宛州,这才洗清了嫌疑。”

岑旷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她认为这个汉子并没有说谎,看来叶空山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很轻松地放对方走掉了。于是问题来了:杀人的究竟是谁呢?

“是啊,动脑筋想想,”叶空山对岑旷说,“杀人的会是谁?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了,这不是羽人们干的,虽然他们曾有这个计划。”

“这就是你所说的第一层欺骗了,”岑旷说,“羽人们的确想要干掉这两个玉石商,但血羽会试图安排假局。那剩下的两层呢?”

“我不是让你动脑筋嘛,”叶空山说,“既然我都告诉你这当中存在的是‘欺骗’了,那你仔细琢磨一下,会是谁欺骗谁呢?”

岑旷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欺骗……欺骗……有施加欺骗的人,就必然会有被欺骗的对象,这是一个相互的关系,那么就必须找到可能引发这种关系的两个人,或者两个阵营。

她忽然一下子想到叶空山最早做出过的那个后来被推翻的推断:是文瑞杀害了严于德。由于文瑞也步严于德的后尘丢掉了小命,所以这个推断看似不成立。但如果这当中也包含着欺骗的话……

“我明白了!”岑旷叫出了声,“你最初的那个猜测其实是正确的,严于德就是被文瑞杀害的!不同的是,在这起杀人案中,严于德根本没有丝毫反抗,因为他的本意就是要炮制一个假死的现场,但没想到文瑞背叛了他,弄假成真了!”

“说得很好,”叶空山拍拍巴掌,“这也正是我现在得出来的结论。前些天我对严于德和文瑞的调查并不是没有成果的,除了发现这两人之间紧张的关系之外,我还发现,文瑞找殇州的商人购买了几株昂贵的腐心草。”

“腐心草?能让人暂时停止呼吸、陷入假死的那种药物?”

“就是它了。这两个遭到追杀的玉石商肯定是想借助腐心草来装死,把他们的死讯散布出去,然后再隐姓埋名藏起来,大不了以后换个名字接着做生意就好了。我估计,按照他们商量的顺序,应该是严于德先‘死’,然后再轮到文瑞。”

岑旷明白过来:“所以那天晚上严于德做出一副十分暴躁的样子,赶走了其他人,其实就是和文瑞一起布置这件事。但没有想到,文瑞偷偷把腐心草调包了,所以严于德枉自送掉了性命。文瑞这么做其实是一举两得,一方面除掉了一直与他不合的伙伴,另一方面严于德是真死,也会让他的假死更少受到怀疑。可接下来,马大富又是怎么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