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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他舞转说:“我若答应,你会阻止烛光仪式……”

“哎哟,求求你,”他说,“别再提那件事了吧。不,我不会的,我也没办法,因为太晚了。所以当你下楼时,不是青春永驻,便是死路一条。毒气会弥漫开来,逗留不去,由于毒气比空气重,所以我们才会待在楼上。”

她挣开他的怀抱,看着他说:“那安迪呢?”

他摇摇头。“他留下来。”他说,“但我不再需要他,而且因为烛光仪式的事,我无法再信任他。我们可以生别的孩子,想生多少都行,别忘了,你会青春不老。考虑一下吧,罗斯玛丽,我知道考虑所有状况和你的成长背景,这项抉择对你而言十分艰难,但你是个聪明人,会想通的——你猜出朱迪被害的事时,还真让我大吃一惊——所以我相信你会明白,这是唯一合理的决定。”

两人在闪光与云层下共舞,他转着她,抱住她,贴住她的脸颊。乐声唱道:“天堂,我置身于天堂,我心狂跳,几乎无法言语……(Heaven,I’m in heaven,and my heart beats so that I can hardly speak…)”

在闪烁的屏幕光线下,罗斯玛丽颓坐在椅上,垂头两手交叠。

安迪歪在沙发上,手肘撑着扶把,掀开毛毯,用一对虎眼看着。他摇晃生着角的头,低头含住可乐罐上的吸管,他手上包裹毛巾,用大拇指和食指上的利爪掐住罐子。

乔/撒但靠在椅上,穿着丝质黑袜的脚翘放在控制台边,用一对转成虎眼的魔眼盯看,一边拿汤匙挖着锡罐里的鱼子酱吃。他看着自己的多盘面手表,一边小心不让锡罐倾斜。他边吞边说:“我的天啊,再过三分十二秒就要开始了。看到台阶上的那个家伙了吗?还有那边那个女的。呃,你看他们把蜡烛放在哪里。”他摇摇头,直接将汤匙插到鱼子酱里。“他们竟能那样计数时间,真是不可思议。”他拿起香槟杯喝了一口,“那些家伙真的很厉害。你要去哪儿?”

罗斯玛丽离开房间。

直接走到窗边。

她在窗边站定,用额头抵住玻璃。

五十二楼底下的公园里缀着点点金色的尘光,在球场,在绵羊草原上,北望极目之处,皆闪着小小的金光,有些地方较稀,有些地方且夹杂着黑块。

半座纽约市的人——GC的核心人员也在其中——一定都聚集到公园里了,在隆冬的枯树下,准备点亮他们的蜡烛。是受到记忆中古老信仰的驱策吗?

第五大道的大楼中,有两扇窗户着了火。皇后区冒出一抹红光,染红了云层。

远方高处繁星点点,几盏缓缓移动的灯火穿越云间的缝隙——那是少数因无法重新排班以避开烛光仪式的国际航班。但机长应该会走回客舱,帮所有乘客和机组人员点一根象征性的蜡烛,大家打算等飞机着陆后,再点燃自己的蜡烛。

远处下方,一匹小小的马儿拉着马车,倒卧在中央公园南路,金光密布的公园一侧,其他马匹和马车在它后头倒成一列。汽车和公交车静排不动,旁边是黑色的微粒与金尘。

罗斯玛丽哭了。

如果在她星期三晚上,听见安迪第一次呼喊时,便赶到此处……如果她未因罪恶而感到困惑的话……

她浑身发颤。

吸口气,用手掌拭着脸颊,挺身站直,望着外头,数算第五大道的高楼上有六扇窗户着火了,皇后区现在已烈焰高涨。

她听见他站在身后。撒但,站到我身后去[11]。她说:“我要留下来陪安迪。”

“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安迪说。

她转身看着安迪。

母子彼此相视。

“去吧。”安迪说。

“我怎能走得了?”她问他,“我甚至不配得到永生不死,连多活一天都不配。”

“去吧。”安迪说,“相信我,你真的该这么做,你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她含泪道,“我会没事?可是世上所有人跟你都死了,只剩下我跟牠,这样叫没事?我看你是疯了!你疯了!”

“看着我。”他说。

罗斯玛丽看着他的虎眼,安迪说:“这件事你就相信我吧。”

她斜眼睨视他的虎眼问:“真的吗?”

安迪笑了笑:“我会撒谎吗?”

两人相视而笑。

她靠过去轻抚他的脸,她踮着脚尖,他弯下身,母子真情流露地彼此亲吻。

相视微笑。

安迪让到一旁,对一身白领带、燕尾服、手拿礼帽,在打开的黄铜电梯旁等候的乔/撒但伸出包扎的手。

罗斯玛丽停立片刻后启步走动—绉纱款摆,高跟鞋咚咚踩响——越过黑滑的地板,朝牠走去。

牠送她进入红色的黄铜舱室里,罗斯玛丽回眸瞥见安迪站在屏幕和云层下,抬着一只手。这时乔/撒但走进电梯里挨着她,舱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电梯开始下降。

牠将帽子压到她头上,往后调整,拨出部分帽子下的头发。“很可爱。”牠低头对她笑说。

罗斯玛丽看着前方,乔的白领带是打上去的,不带夹子。“我们要如何穿越毒气?”她问。

“不必担心。”

她抬头看着对自己微笑的乔,红色数字在他头上闪动10-9-8,L-B-G1-G2……

电梯加速下降。

越来越热。

罗斯玛丽开始冒汗,她死盯住他的领带。

“我等不及要脱掉这身戏服了,”他说,“我的意思是这副臭皮囊,我已经戴了整三年了。”他的手生出爪子,抓住领带和衬衫领口扯裂,跟着脖子上的皮肉一起从墨绿色的鳞片上撕开;将布片和皮肉扔到黄铜及红皮革上。

罗斯玛丽看到烈焰般的眼睛,白色的额角弯长而出。“你说过那不是地狱之火!”

“罗斯玛丽,宝贝,”牠用嘶哑的声音回说,一边撕掉湿绿鳞片上的外套、衬衫和人皮。“我撒谎!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牠在她脸上摆动一条巨舌,罗斯玛丽闭眼尖叫,牠拥住她。“罗斯!罗斯!”他大喊地抱着她,亲吻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罗斯玛丽张开眼睛,气喘不已。“没事了。”他抱着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她揪紧自己的螺纹呢睡衣,和一束赤褐色的头发,喘息着四下张望,看着晨光微亮的房间。

看着巴黎和维罗纳的海报,发黄的全页《路德》舞台剧海报,以及海报底处的红圈。

她瘫在他胸口,抽噎哭泣,忙着喘息。“噢,凯!”她说,“好可怕呀!我一直梦个不停,然后睡着了,又开始做梦,没完没了……”

“唉,我可怜的宝贝。”他拥抱她,亲吻她的头。

“那梦好真实!”

“谁叫你在床上读《德拉库拉》……”

她倚在他怀里,低头看着地板上的平装书。“布莱姆·斯托克[12]!”她大喊,“难怪!”她喘息着,凯坐到她身边。“我们租到一间叫布拉德福德的旧大厦,”她说,“布拉德福德大厦!位于市中心,而且在中央公园西路,大厦先是黑色的,后来变成粉色,本来有滴水嘴怪兽,后来没有了——基本上很像中央公园西路的著名大厦,达科他大厦,只是它是出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