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蟠龙王

珍还没走到墙边敲门,就遇见了丹尼斯顿先生,他引着珍走进山庄,走的路不是那个小门,而是沿着同一条路,数百码开外的山庄正门。他们一路走,珍一边说她的经历。有丹尼斯顿先生的陪伴,珍有种奇妙的感觉,大多数已婚的人都有过这种感觉:这个人你永远不会和他结婚(原因虽说不清道不明,却是毫无疑问的),却比你的配偶和你有更多共同语言。他们走进房子时,就遇见了麦格斯太太。

“什么?斯塔多克太太!真想不到!”麦格斯太太说。

“是啊,艾薇,”丹尼斯顿先生说,“而且她还带来了重大新闻。事情开始了。我们得马上去见格雷斯,还有,迈克菲在干什么?”

“他在外头照料花草已经好几个小时了,”麦格斯太太说,“还有,丁波博士去学院了。卡米拉在厨房里,要不要我去找她?”

“是的,请你去找她,还有,要是你能不让巴尔蒂图德先生闯进来——”

“没问题。我会让他乖乖的不捣乱。你不想来杯茶吗,斯塔多克太太?你坐了火车,又这么辛苦。”

几分钟后,珍又走进了格雷斯·艾恩伍德的房间。艾恩伍德小姐以及丹尼斯顿夫妇都看着她,她感觉好像是在参加一次面试。艾薇·麦格斯端茶进来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坐下来,好像也是一位主考官。

“现在说吧!”卡米拉说,她的眼睛大睁,鼻孔也张大了,急不可待地想知道——她全神贯注,并不能算是激动。

珍环视房间。

“你不用担心艾薇,小姐,”艾恩伍德小姐说,“她是我们的同伴。”

一时无人说话。“我们收到了你10号写的信,”艾恩伍德小姐接着说,“你信里写了你梦见有个尖胡子的男人在你的卧室里做笔记。也许我应当告诉你,此人其实并不在那里:至少导师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但他确实在研究你,他通过某些其他渠道获得了关于你的信息,而这些渠道,很不幸,你在梦里是看不到的。”

“若你不介意,能不能告诉我们,刚才路上你对我说的事情?”丹尼斯顿先生说。

珍说了那个黑暗中尸体的梦(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具尸体),以及她今天早上如何在市场街遇见了那个有胡子的人;她马上就发现听的人对这些大感兴趣。

“真想不到!”艾薇·麦格斯说。“那我们对于布莱克顿森林的想法是对的!”卡米拉说。“真的就在伯百利,”她丈夫说,“不过要是这样,阿尔卡山有什么用呢?”

“对不起,”艾恩伍德小姐声音一如往常平静地说,其他人立刻安静下来,“我们绝不能在这里讨论此事,斯塔多克太太还没有加入我们呢。”

“那你们要对我守口如瓶吗?”珍说。

“小姐,”艾恩伍德小姐说,“请你原谅。目前说这个是不合适的:我们确实不能随意行事。你能不能允许我问你两个问题?”

“请便。”珍说,她有些愠怒,但只是微微发怒。有卡米拉和她丈夫在场,也让她注重自己的举止。

艾恩伍德小姐拉开一张抽屉,在里面找东西,一时周围一片安静。然后她把一张照片递给了珍,问道:“你认识此人吗?”

“是的。”珍低声说,“这就是我梦见的那个人,也是我今天上午在艾奇斯托碰见的人。”

照片照得很好,底下是一个名字:奥古斯图斯·弗洛斯特。还有些其他细节,珍一时未能领会。

“其次,你准备好了去见导师吗?——就现在?”艾恩伍德小姐继续说,伸出手来向珍要回照片。

“嗯——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既然如此,亚瑟,”艾恩伍德小姐对丹尼斯顿先生说,“你最好去看看他是不是状态不错,能见斯塔多克太太。”

丹尼斯顿立刻起身。

“与此同时,我想和斯塔多克小姐单独说几句话。”艾恩伍德小姐说。其他人于是也纷纷起身,跟着丹尼斯顿出了屋子。一只很大的猫,珍之前没有注意到,现在跳上了艾薇·麦格斯之前坐过的空椅子。

“导师会见你的,这一点我基本肯定。”艾恩伍德小姐说。

珍一言不发。

艾恩伍德小姐继续说:“我想,在这次会谈上,导师会要你做一个最终决定。”

珍小声咳嗽了一下,别无他意,只不过自从只有她和艾恩伍德小姐两个人单独相处之后,屋子里就一派庄重气氛,令人不快,珍咳嗽不过是想打消这氛围。

艾恩伍德小姐说:“在你见导师前,有些关于他的事情,你得知道。在你面前,他会是一个很年轻的人:比你还年轻。请你记住,实情并非如此。他已经超过四十五岁了。他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曾去过人类从未涉足的地方,他的各路朋友我们连想象也想象不出来。”

“很有意思。”珍说,可是她显得毫无兴趣。

“第三,”艾恩伍德小姐说,“我必须请你记住,他时常剧痛缠身。不管你如何决定,我相信你不会说或做什么无端让他劳损的事情。”

“如果‘渔王’先生现在不方便见客……”珍含含糊糊地说。

“你得原谅我,把这些观点强加给你。我是个大夫,也是我们这派人中唯一的大夫。我因此有责任尽量保护他。请你现在跟我来,我带你去蓝室。”艾恩伍德小姐说。

她站起身来,为珍打开了门。她们走过朴素而狭窄的过道,然后顺着矮矮的台阶走上一间大门廊,然后沿着一道精致的乔治时代风格的楼梯,上了一层。房子比珍最初想的要大,温暖,又很安静。在浓雾中生活了那么多天之后,秋日暖阳落在柔软的地毯和墙壁上,让珍觉得那是明亮的金色。还是第二层,不过又走上去六步,她们来到一处白柱支撑的四方形空间,卡米拉安静而警觉地坐在那里等她们。她的身后是一扇门。

“他会见她。”她站起身来对艾恩伍德小姐说。

“他今天上午很疼吗?”

“不是一直疼。今天他感觉不错。”

当艾恩伍德小姐举手敲门的时候,珍暗自思忖:“小心啊,不要着了道了。刚走过长长的走廊,她们又压低嗓门说话,如果不小心,你就会中计的。你会成为这人的又一个女崇拜者。”然后她就走进了房间。屋里很明亮——好像处处都开着窗。也很暖和——炉火闪耀。屋内一派蓝色。她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就看见艾恩伍德小姐在行屈膝礼,这让她很恼火,而且还有些害羞。她的内心正在交战:一是“我不愿行屈膝礼”,二是“我不知道怎么做”,这也是实情:她梦里的是事实,她不知道怎么行屈膝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