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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次在火光映照的洞里长睡后,在其余的地下旅程中,兰塞姆都因饥饿和劳累而觉得头晕目眩。从似乎是数小时的沉睡中醒来时,他记得自己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的。他还记得甚至跟自己辩论继续前行到底值不值。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早从他脑海里逝去了。现在回想起来的景象是混乱的,支离破碎的。当时,有一个通道通向一边的火坑,还有个可怕的地方不停地向上冒着云状的蒸汽。毫无疑问,在附近咆哮的许多激流中的一支流进了火坑深处。再远一些是多个光线依然暗淡的过道,过道里面堆满了大量不知名的矿物。这些矿物冒着火星,在火光下忽闪忽闪地跳动,很是晃眼。他感到自己好像是借助于小手电筒在一个满是镜子的厅里找东西。尽管可能是因精神恍惚所致,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似乎是穿过了一个空旷的大教堂。这大教堂与其说是艺术品,还不如说是自然之作,它一头有两个巨型宝座,左右两边各有些椅子,不过这些椅子太大,人类根本无法坐上去。如果这些东西是真的,他永远也找不出任何一个解释它们存在的理由。那里有个黑黢黢的隧道,天知道怎么有风从那里吹过来,风吹着沙子,打在他脸上。他本人还摸黑在一个地方行走,朝下探望深不可测的坑道、自然形成的拱门以及弯弯曲曲的深沟,一直望到闪着冷冷的绿光的平坦地面。他站着观看时,由于距离太远,给人感觉像蚊虫大小的四个大甲虫两两一排地爬进视野。它们在拉一辆板车,车上有一个安静的、又高又瘦、披着斗篷的东西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它赶着那支奇怪的队伍,带着令人无法忍受的威仪从他身旁经过,走出视野。这个世界的内部肯定不是供人类生存的。但它一定是为某种东西而存在。兰塞姆觉得,如果人可以发现的话,应该有某种方法可以更新那种古老的使无名之地的神祇息怒的异教做法,这种方法不是对上帝的得罪,而只是为某种过失所做出的谨慎而谦恭的道歉。那个坐在车里的家伙无疑是他的同类。但那并不等于说他们是平等的,或者说他们在下界享有同样的权利。许久以后,从黑暗中传来了嘣——啪——啪——啪——嘣——嘣的击鼓声——先是在远处,接着是在他周围。最后,无限延长的回声经过漆黑的迷宫后,渐渐消失了。一束冷光突然出现,像是水柱,自己发着光,一闪一闪的。无论他走多久,丝毫也没有更接近它的感觉。最后,它突然暗淡下来。他未能发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这样经历过更多说不尽的怪事、庄严和困难后,突然间他的双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泥上滑了一下——他吓得一激灵,慌忙想伸手抓住什么,紧接着就在深深的、湍急的水里噼里啪啦地挣扎了。他想,就算他不被隧道壁撞死,也会马上随水流进火坑了。但隧道一定很直,水流也没他想象的那么猛。反正他没有碰到两边。最后,他无助地躺着,在充满回声的黑暗中向前冲。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

你会明白,随时可能死亡,再加上疲倦和巨大的噪声,这使他的大脑多么混乱。后来回顾这次历险时,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先从黑色中漂浮出来,进入灰色,然后再进入神秘莫测的半透明的蓝色、绿色和白色的混合体中。他头上方似乎有拱门和发着微光的柱体,但都很模糊,它们一出现似乎就要相互涂擦掉对方的颜色。那看起来像个冰窖,但就冰窖而言它又太暖和。头上的洞顶本身像是泛着涟漪的水面,但那无疑是倒影。片刻之后,他被冲到日光、空气和温暖之中,头脚打着连环滚儿。他目瞪口呆,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被扔进一个大水池的浅水区。

他此刻太虚弱了,几乎不能动。空气中的什么东西以及构成寂寥鸟鸣的背景的广袤沉寂告诉他是在一个高山顶上。他滚出,而不是爬出了水池,来到芬芳的蓝色草皮上。回望他来的那个地方,他看到一条河从洞口流出,那洞似乎是冰做的。在它下面,水是蓝色的,但在靠近他躺的地方是温暖的琥珀色。他周围尽是薄雾,满眼清新之意和水珠。他身旁矗立着一个覆盖着一株株鲜亮植物的悬崖,但悬崖表面像透明玻璃那样微微发光。但他几乎没注意到这个。一串串类似葡萄的鲜艳水果在小小的针叶下闪闪发光。他不用起来就够得着它们。他永远也记不起来当时自己是怎么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至此,越来越难按一定的顺序来讲述兰塞姆的经历了。他有多长时间躺在洞口河边吃着吃着睡着了,醒来后又接着吃接着睡,这他不知道。他现在认为是一两天时间,但从他康复期结束时的身体状况判断,我想那一定超过两三个星期。那段时光只有在他梦中才会回忆起,就像记忆中的幼儿时期。实际上,这可谓他的第二个幼年期,金星用自己的奶头哺育了他,他直到离开这个星球才断奶。这个长“安息日”给他留下三个印象。一个是水的无尽的欢笑声。另一个是他从那串串敞开胸怀、拱手相送到他未伸出的手里的水果中吮吸到的美味活力。第三个是歌声。歌声时而在他头上的空中盘旋,时而又好像从下面遥远的深谷升起。睡着时歌声萦绕在他耳畔,每次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还是歌声。它像鸟声啁啾,无影无形,却又绝不是鸟叫。如果鸟声是长笛,这种声音就是大提琴:它低沉、醇美、温和,同时又圆润、丰富、洪亮有力,却不乏激情,但绝不是人的激情。

因为他是逐渐摆脱这种休憩状态的,所以我无法像他当时感受到的那样一点一点地描述他躺的那个地方留给他的印象。但当他被治愈,脑子清楚了之后,他描述了当时所见到的情形。从洞里流出的河的两旁悬崖不是冰做的,而是某种半透明的岩石。从它们上面掉下来的任何一小块碎渣都像玻璃一样透明,但你近看那些悬崖,似乎在表面以下六英寸处就不透明了。如果你逆流而上进入洞里,然后转身朝有光的地方看,你会发现拱形洞口边缘明显是透明的。洞里的一切都似乎是蓝色的。他不知道这些悬崖顶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面前平坦的蓝色草坪一直延伸约三十步远,接着便下了个陡坡,引领着小河流过一系列的瀑布。斜坡被鲜花覆盖,花儿不停地在微风中摇曳。斜坡很长,通向一个蜿蜒曲折、林木茂盛的山谷。山谷弯弯曲曲绕过右边的一个大山坡,不见了踪影。但在更远处,更低处——几乎无法置信的低洼地方似乎可以看见山尖。更远处,在更看不清的地方,似乎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更低处的山谷。再远处,一切都消失在金色的薄雾中了。在山谷的另一边,土堆积成像喜马拉雅山那么高的红色岩石山。它们不像德文郡悬崖的那种红色,而是真正的玫瑰红,像是染上去的。它们亮得惊人,尖顶也同样尖得惊人。他终于突然意识到,他正在一个年轻的世界上,而那些山,从地质上讲,可能还处于幼儿期。而且,它们可能比看起来的更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