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雪(第2/3页)

这不是魔法咒语,这是她在脑中对自己念的咒语。但如果你对自己念咒都不灵光,那你什么魔咒都使不出来。

寒风刺骨,蒂凡尼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呆呆地看着人们搬运稻草和木柴。火生得很慢,似乎害怕表现出热情。

她以前不是也施展过吗?好多次了。一旦找准感觉,这个法术并不难。可她之前施展这个法术都是在心情不错的时候,而且顶多只是用厨房的火来暖暖脚而已。不过在理论上,换成一堆大火加一片雪原应该也没什么难度,对吗?

对吗?

火堆开始咆哮。父亲把手搭在她的肩头。蒂凡尼吓了一跳。她忘了他的脚步有多轻。

“那些选择是什么意思?”他问道。她也忘了他的耳力有多好。

“那是……某种巫术。”她回答,尽量不去看他的脸,“所以如果没起作用,那都是我的错。”的确都是我的错,她对自己说。这不公平,但没有人说过这应该公平。

父亲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温柔地转过她的头。他的手多么柔软啊,蒂凡尼心想。那是一双大男人的手,却像婴儿般柔软,都是羊毛上那些油脂的缘故。

“我们其实不应该让你这么做,如果我们……”他说。

不,你们应该让我这么做,蒂凡尼心想。羊羔正在可怕的风雪中陆续死去。然后我应该拒绝,我应该说我还没那么厉害。可是羊羔正在可怕的风雪中陆续死去!

还会再有其他羊羔的,她的第二思维说。

可是现在还没有,对吗?现在这里只有不断死去的羊羔。而它们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我听从了自己双脚的召唤,竟然跑去跟冬神跳舞。

“我可以做到。”她说。

他的父亲捏着她的下巴注视着她。

“你有把握吗,小吉格特?”他说。那是她奶奶给她起的外号。阿奇奶奶从来没有在暴风雪中遗失过一只羊羔。他以前从没这么叫过她。现在怎么想起来了?

“有把握!”她推开他的手,在泪水夺眶之前把头转向一边。

“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母亲。”父亲说得很慢,仿佛这些话说起来特别吃力,“可我找不到你弟弟了。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帮忙。阿比丁·斯温德尔说他看见他拿着把小铲子。那个……我觉得他应该没事。不过,留意一下他,好吗?他穿着红色外套。”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看了心碎。小温特沃斯啊,快要七岁了吧,总是跟在大人们身后,总是想要变成大人,总是试图帮忙做点什么。那么小的身体多容易被忽略啊。雪依然下个不停。形状异常的雪花把父亲的肩头染成白色。当世界变成了无底洞,而你在坠落时,想到的总是这些小事。

这不仅仅是不公平,这是……残忍。

记住你戴着的帽子!记住你手头的事!平衡!关键在于平衡!把握平衡,不偏不倚,把握平衡!

蒂凡尼将麻木的手伸向火堆,吸出一股热量。

“记住,一定不能让火熄灭。”她说。

“我已经让大家从各处搬来木材了。”父亲说,“我还叫他们把铁匠铺里的煤都搬来了。我们会一直添加燃料的,我向你保证!”

火焰扭动着被蒂凡尼的双手吸引过去。这个魔法的关键是,关键是,关键是把热量封印起来,带在身边随时吸取,以及保持平衡。别再想其他的事了!

“我跟你一起——”她的父亲开口了。

“不!守着这堆火!”蒂凡尼大喊,声音太大了,狂怒中透着恐惧,“照我说的做!”

今天我不是你的女儿!她在脑中尖叫着,我是你的女巫!我要保护你!

趁他还没看清她的脸,蒂凡尼转过身去,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跑开了。她沿着开凿出来的小道奔向低处的围场。雪地里被踩出一个个鼓包,新雪落上之后格外滑脚。人们手拿着铲子,个个筋疲力尽,瘫靠在两边的雪堤上,把中间的路腾了出来。

她来到宽敞些的地方,牧羊人们正在挖雪墙。雪大块大块地落在他们身边。

“住手!退后!”她的口中在大喊,她的心中在哭泣。

人们马上服从了她的指示。下命令的人戴着尖顶帽。这样的人可不能违抗。

记住那种热量……还有平衡……

这是最纯粹的巫术。没有道具,没有魔杖,没有柏符,没有脑理学,没有障眼法,只看你的能力有多强。

但有时你不得不哄骗自己。她不是夏姬,也不是威得韦克斯奶奶。她必须倾尽所能。

她从口袋里掏出小银马。上面满是油污,真该把它弄弄干净的,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郑重地将银链系在脖子上,就像一位骑士戴上头盔。

她真该多练习练习。她真该听别人的话。她真该听自己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身体两侧张开双臂,掌心朝上。在她的右手上,一道白色疤痕闪闪发光。

“雷霆在右,电闪在左。”她念念有词,“烈焰身后,寒霜眼前。”

她向前走去,走到雪堤之前。她能感到雪堤在吸收身体的热量。顺其自然吧。她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是我的选择。

“寒霜逝于烈焰。”她低声说道。

院中的火堆突然变成白色,发出熔炉般的吼声。

雪墙噼啪作响,爆发出蒸汽,雪块被抛向空中。蒂凡尼慢慢向前走。双手所到之处,雪堤便向后退却,如同阳光驱散薄雾。雪堤遇热而化,形成一条深深的隧道。消散的雪变成冰冷的浓雾,在她身边翻滚缠绕。

没错!她惨然一笑。就是这样,如果你可以找准感觉,把握正中心,那你就能保持平衡。跷跷板的中间部分是永远也不会移动的。

雪水已经变得温热,靴子踏过哗哗作响。鲜嫩的青草被压在绵延不绝的暴雪之下,现在又都露了出来。她继续朝着被大雪掩埋的羊圈走过去。

她的父亲盯着火堆。火焰已经白热,像一座熔炉,风卷残云般吞噬着木材。火堆在他眼前不断坍塌,化作灰烬……

雪水冲刷着蒂凡尼的靴子。

没错!但是不要去想!保持平衡!就会有更多热量!烈焰化寒霜!

一阵咩咩声传了过来。

绵羊被雪埋住之后,一般都能再活一阵子。不过阿奇奶奶曾经说过,神创造绵羊的时候,一定是忘了给它们装上脑子。羊群稍一受惊就会陷入恐慌,一旦陷入恐慌,它们甚至会踩踏自己的小羊羔。

母羊和羊羔出现在蒂凡尼眼前,好像被遗落的雕像。它们浑身冒着蒸汽,对身边融化的雪感到疑惑不已。

蒂凡尼继续前进。她的眼睛注视着前方,耳中只听见人们激动的叫喊声。他们跟在她身后,把母羊解救出来,把小羊羔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