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糟的地方

恩崔立如同傍晚猫头鹰飞翔过林间一般,安静地穿过了卡林港杂乱区域的阴影。这是他的家,他最熟悉的地方,城里街上的所有人都会注意阿提密斯·恩崔立再次走在他们身边(或身后)的这一天。

他走过之处的后方响起耳语声,他不禁微笑了起来——那是有经验的盗贼在告诉生手说,他们的王已经回来了。恩崔立从没有让他名声的传说蒙蔽了让他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活到今天的机警,不管他赢得的名气有多大。在街上,一个人很有能力的名声,通常只会让他成为第二流的野心家伙用来增加自己名声的挑战目标。

所以恩崔立在这座城中的第一项任务,并不是去执行巴夏·普克交付的责任,而是重建起情报与关系的组织网,来继续保持自己的地位。在崔斯特与伙伴们不断逼近的此刻,他已经有一样重要工作准备要交代给他们其中一个人办了,他也知道应该给谁办最合适。

恩崔立弯腰走进某人的住处,这个人非常矮小,看来就像是某个还未进入青春期的人类小男孩。“我听说你已经回来了,”那个人说,“我猜大部分人都听说了。”

恩崔立点头接受这份恭维。“有哪些东西变了呢,我的半身人朋友?”

“很少,”顿顿回答说。“也很多。”他走向放在这个小房间最阴暗角落的一张桌子,这里是一家叫做盘蛇的廉价旅社中,靠巷子的其中一间房间。“街上的游戏规则都没变,但是玩的人都换了。”顿顿隔着桌上没点燃的油灯看着恩崔立的眼神。

“毕竟阿提密斯·恩崔立不在了。”半身人解释说,希望让恩崔立完全了解他前一句话的意思,“王家套房空出了一个位子。”

恩崔立点头同意,这让半身人轻松了下来,他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普克仍然控制着商人与码头。”恩崔立说,“街上由谁控制?”

“还是普克,”顿顿回答,“至少在名义上是这样。他找了一个人来代替你。不,应该说是一整群人。”顿顿停下来思考片刻。他又一次必须在说出每个字之前小心地衡量。“也许更精确地说,巴夏·普克不再亲自去控制街道了,但他还是让街道被控制得好好的。”

恩崔立不用问就知道小半身人接下来要说什么。“瑞西塔,”他皱着眉说。

“关于那家伙跟他的手下,有很多事可讲。”顿顿在重新开始努力点灯的同时笑着说。

“普克放松了对那些鼠人的管制,所以街上的流氓都小心不要挡到他们公会的路。”恩崔立推论说。

“瑞西塔跟他们族人都很拼命。”

“他们会把命拼掉。”

恩崔立冷冷的语气逼得顿顿把自己的视线转回到油灯上。半身人第一次认出了以前的恩崔立,那个混迹街头,一次占领一条巷子,建造起阴影帝国的人类战士。顿顿无心地打了一个寒颤,全身不自主在地开始扭动。

恩崔立看到了他这句话的效果,很快就转变了话题。“别再提这些了,”他说,“不要在乎这些事,小东西。我有一件更能让你发挥天分的工作要给你。”顿顿终于点起了灯芯,他拉出一把椅子,急着要取悦自己的旧上司。

他们谈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油灯孤独地对抗着夜的黑暗为时止。然后恩崔立动身离开,穿过窗户进入巷子。他不相信瑞西塔会愚蠢到还没对杀手完整评估就出手攻击,鼠人甚至还不了解这个敌手的水准是到哪里。

恩崔立在智能的水平上又一次给瑞西塔不高的评价。

然而也许是恩崔立没有真正了解他的敌人,或是不了解在过去三年来,瑞西塔跟他恶心的喽 们对此城街道的控制到达了多完整的地步,恩崔立离开不到五分钟,顿顿的房门就再次被打开了。

瑞西塔走了进来。

“他想要什么?”摆架子的战土问道,他舒服地一屁股坐到桌前的椅子上。

顿顿不安地走开,他注意到了瑞西塔的两个贴身侍卫守在大厅里头。在过了一年多之后,半身人在瑞西塔身边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来,快过来,”瑞西塔催促他说。他又问了一次,这次的语气更凶恶了,“他到底想要什么?”

顿顿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被夹在鼠人与杀手之间两面为难,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回答瑞西塔。如果恩崔立知道他两面讨好,那他的生涯就会马上结束。

但是如果他不对瑞西塔吐实,他也一样死定了,而且不会死得很痛快。

他因为无从选择而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瑞西塔。

瑞西塔并没有命令他不执行思崔立的吩咐。他希望让顿顿演出思崔立计划中的角色。很明显地,鼠人认为他能够把这件事情转化为自己的优势。他静静地坐了好一阵子,一面摸着自己光滑无毛的下巴,一面享受将要轻松胜利的预想,他断了的牙齿在火光中显得更黄了。

“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们走?”他很满意于杀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于是问半身人说,“今晚的月光会很明亮。”他捏了顿顿如孩童般的脸颊一把,“皮会很厚的,呃?”

顿顿挣脱了他的手。“不要今晚。”他有些严厉地回答说。

瑞西塔抬起了头,好奇地观察着顿顿。他总是认为这个半身人对新的职位不满意。他胆敢违抗的举动,跟旧上司的归来有没有关系?瑞西塔很想知道。“你嘲弄他的话,就得死。”顿顿回答说,他吸引了鼠人更好奇的目光。

“你还没开始了解你所面对的这个人,”顿顿毫不动摇地继续说,“阿提密斯·恩崔立是玩弄不得的——至少聪明人不会这么做。他知道每件事。如果被人看见你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半身人高的老鼠,那么我就死定了,你的计划也毁了。”他不管自己觉得这个人很恶心,还是往前跨了一步,在离瑞西塔鼻子一寸的地方摆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

“死定了,”他又重复了一遍,“那还是最好的情况。”

瑞西塔转身离开,把椅子僮飞到房间另一边。他在一天之中听到太多阿提密斯、恩崔立的事了。他每到一个地方,人们都用颤抖的嘴唇说出那个杀手的名字。

他们难道不知道吗?他愤怒地走向房门之时再次努力地压抑自己。他们该怕的是瑞西塔!

他感觉到自己下巴开始在痒,然后蔓延的兴奋感开始遍布全身。顿顿转过身去不看,他每次看这个景象都很不舒服。

瑞西塔将自己的靴子踢飞,解开上衣与裤子。现在一丛丛稀疏的毛从他的皮肤上急速长出,变长的同时高声尖叫,然而阵痛的波动这一次(也许是第一千次)跟他第一次变形的时候相比,一点都没有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