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棍和利刃(第2/6页)

麦特总是希望能安静地坐在某个地方,等待脑袋里的骰子停下来——某个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的地方。而且他也很喜欢看看那些杂技女演员,她们之中一些人的穿着就像那些体操演员一样有诱惑力,但他还是向半里以外的祖拉多走了过去,并小心地观察着宽阔的夯土大路上的每一个人。他希望能在那个小镇上买到一样东西。

人们不停地来到马戏团帆布高围墙的入口处,沿着粗绳子围出的走廊排成长队。其中只有屈指可数的男人和女人,在短外衣和长裙上绣着不错的花饰,还有几辆牛马拉的高轮大车。在盐井风车形成的小丛林和长长的蒸发池旁边,能看到一些人影在往来劳作。当麦特走近小镇的时候,二十辆六匹马拉的帆布篷大车组成的商队正隆隆地驰出镇门,这支商队的女主人披着鲜绿色的斗篷,就坐在第一辆车驭手的旁边。一群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麦特的头顶,让他打了个冷颤,不过没有人在他眼前消失,而且到现在为止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地面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今天没有死人在这条路上行走,不过麦特绝对不怀疑之前出现在他眼前的那幅诡异景象是他的幻觉。

四处行走的死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很可能与末日战争和兰德有关。盘旋的色彩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片刻之间,他的意识中出现了兰德和明。他们站在一张大床旁边,正在接吻。麦特踉跄一下,几乎栽倒在地。那两个人全都是一丝不挂!他在想到兰德的时候真应该小心一点……色彩再度盘旋,凝结成影像。他又打了个踉跄——现在他看到了比亲嘴更糟糕的事情。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光明啊!

铁栅镇门前的两名卫兵都靠在他们的斧枪上,用怀疑的眼神打量麦特。他们披挂着白色胸甲和带马尾盔饰的白色圆锥形头盔,也许是以为麦特喝醉了。麦特向他们点点头,却丝毫没能改变他们的表情。麦特现在倒是很想喝上一杯烈酒。不过,卫兵们只是盯着他走进镇门,并没有出手阻拦。醉汉会造成各种麻烦,特别是一个清早就喝醉的男人,但一个穿着上等衣服的醉汉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的衣服没什么装饰,只在手腕处有一点蕾丝,但做工相当考究,而且是丝绸的)。

虽然天刚刚亮,祖拉多的石板街道上已经很热闹了。小贩们捧着托盘,或者站在推车后面,叫卖着他们的商品。店铺老板们在店铺门前摆出窄桌子,陈列各种货品,也在大声叫卖着。箍桶匠们将铁箍敲到准备用于装盐的木桶上,地毯匠织机的咔哒声几乎淹没了偶尔响起的打铁声,旅店和酒馆里还不断飘出长笛、鼓和木琴演奏的乐声。祖拉多是一个纷乱不堪的城镇,商店、民居、旅店、酒馆和马厩都交杂拥挤在一起。所有这些房屋都是用石块砌成墙壁,屋顶铺着红色瓦片。这也是一座富裕并窃盗成风的城市,这里房屋底层的窗户上都装着结实的铁栅,有钱人家上层的窗户也都有铁栅,它们无疑都是盐商的房子。旅店和酒馆中飘出的音乐不住地诱惑着麦特,那里肯定有人在玩骰子。麦特几乎能感觉到那些骰子正在桌面上旋转。很久以来,骰子一直在他的脑子里飞转,却从不曾在他的掌心跳动过。不过他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赌博。

麦特想到自己还没有吃早饭,便走到一个卖肉饼的小贩面前。那个小贩将托盘用皮带挂在脖子上,撑在身前,正卖力地吆喝着:“肉饼,用的可是阿特拉最好的牛肉!”麦特权且相信了她的话,按照她提的价钱付给她如数的铜板。在祖拉多附近的农场上,麦特看到的只有绵羊和山羊,没有一头牛。不过,对于城镇街道上出售的馅饼盘根问底并不是什么好习惯,附近的农场里还是可能有牛的,可能的。不管怎样,麦特手里的馅饼味道很不错,而且让他惊奇的是,它竟然还是热的。麦特嚼着馅饼,沿着拥挤的街道继续前行,一边用手抹去流到下巴上的肉汁。

他很小心地不要撞到任何人,阿特拉人的脾气都不太好。在这个小镇上,人们的地位高低很好区分,只需要看一眼他们衣服上的绣花多寡就知道了,比辨别布料是羊毛还是丝绸要容易得多。这里富有的女人都会用华丽的梳子将透明面纱固定在她们紧紧盘卷的发辫上,用以遮住她们橄榄肤色的面孔。而无论男女,无论盐商还是小贩,都会在腰间插一把弯曲的长匕首,并不时抚弄一下匕首柄,仿佛想要找人打上一架似的。麦特一直在竭力避免争斗,不过他的运气在这方面很少令他满意,时轴在这件事上似乎也总是和他捣乱,他脑袋里的骰子却从不曾因为一场战斗的爆发而停止过。不管怎样,他绝对不希望现在这条街上会因为他而爆发一场骚乱,这对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任何帮助。骰子会在什么时候停下来,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也不想对此做什么尝试。他痛恨冒险,当然,赌博时除外,为了让骰子停下来而冒险就更不值得了。

麦特在一家展示着刀剑匕首的店铺前,看到一只装满了长棍和手杖的大桶,那家店的门前还站着一名大汉。他有一双关节粗大的拳头和一只不止断过一次的鼻子,在他腰间的匕首旁边还挂着一根粗重的大棒。那个男人高声叫卖着,宣称店里所有的刀剑都是安多货,不过这里只要是自己打造武器的武器商,都会说自己卖的是安多或者边境国出产的武器,有时候也会说是提尔货,提尔是出产好钢的地方。

让麦特既惊又喜的是,那只桶里插着一根黑色细长木棍似乎正是紫杉木做成的,比麦特的身高还要长一尺多。麦特将那根长棍抽出来,仔细察看它表面如同发辫一般细腻的交织纹理。没错,这的确是紫衫木,这样的弓背能够产生两倍于其他任何木材的弹力。削制一根好的紫衫木弓背并不容易,往往要凭借一些运气,而这根弓背看上去很完美。光明在上,这根紫衫木怎么会流落到南阿特拉来的?麦特相信,这种木材只可能在两河找到。

这家店铺的老板从店里走了出来,她是个面容光鲜的女人,长裙在胸部下面的位置上绣着毛色光亮的鸟雀,当她开始对着麦特夸赞她的武器多么优秀的时候,麦特只问:“这根黑棍子多少钱,太太?”

店老板眨眨眼,非常吃惊一个穿着绸缎蕾丝衣服的人竟然会想要这么一根细棍子。她真的以为这只是一根普通棍子!然后,她说了个价,麦特没有还价就付了钱。这让她又眨了眨眼,并皱起眉,仿佛觉得自己的价钱定得太低了。为了这样的两河长弓,麦特绝对愿意付更多的钱。他扛起紫杉弓背,继续向前走去,一边吞下最后一块肉饼,并在外衣上抹了抹手掌。不过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吃早饭,也不是要买长弓,或者赌博,他感兴趣的是镇上的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