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鲁迪恩(第3/8页)

“本来就不应该让他们知道,”汉一边喃喃地说道,一边用双手紧握着他身下缀红穗的蓝垫子,仿佛那是敌人的喉咙,“只有能进入鲁迪恩、并活着出来的人才有资格知道。”

汉的这些话并非是对某个人说的,但他也肯定希望兰德会听到这些话。是兰德告诉所有人在那片玻璃柱的迷宫中有些什么,他透露出的讯息已经让部族首领和智者无法再回避众人的进一步追问。如果现在荒漠里有一个艾伊尔不知道这些事,那他肯定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和别人说话了。

艾伊尔人本以为他们的先祖是一些在战场上夺取了无数荣光的人,却没想到其实他们只是一些从世界崩毁中幸存下来的无助难民。当然,那时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是难民,但艾伊尔人从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么软弱。更可怕的是,他们曾经遵循叶之道,即使在自己的生命受威胁时也不会采用暴力。艾伊尔这个词在古语中是“献身”的意思,他们曾是一些为了和平而献身的人。而今日这些自称为艾伊尔的人只是一些背誓者的后代,他们背叛的是一个被坚守了无数代的誓言。现在只有一件事仍然维系着他们的信念:一名艾伊尔宁死也不会去碰一把剑。他们一直都相信,这是他们荣誉的一部分,他们因此才能与生活在荒漠以外的人有所不同。

兰德以前总是听艾伊尔说,他们是因为犯下了某个罪行才被放逐到这片死寂的荒漠里,现在,他们知道了自己生活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那些建立了鲁迪恩并死在这里的男男女女——那些极少被他们提起,被称为杰恩艾伊尔的人,实际上,杰恩并非一个部族的名字,只有这些人坚守着世界崩毁之前艾伊尔对于两仪师的忠诚。当自己一直坚信的事实最后被证明是一派谎言的时候,没几个人能有勇气去面对。

“他们必须知道这些。”兰德说。他们有权利知道,人不应该生活在谎言之中。他们的预言说我会毁灭他们,那我就不可能有别的选择。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他要担心的是未来。他们之中有人不喜欢我,有些人恨我,因为我不是他们的一员,但他们追随了我。我需要他们所有人。“米雅各马怎么样了?”

躺在鲁拉克和汉之间的鄂瑞摇了摇头。他曾经是亮红色的头发已经半白了,但绿眼睛仍然像年轻人一样放射出旺盛的精气。他的大手又宽又长,而且非常有力,说明他的双臂也像年轻人一样健壮。“提摩兰在有所行动之前从不会让别人知道他的决定。”

“当提摩兰还是名年轻首领的时候,”哲朗说,“他曾经尝试统一所有部族,不过他失败了。如果他看见终于有人在他失败的事上获得了成功,他不会感到高兴的。”

“他会来的,”鲁拉克说,“提摩兰从不相信自己是随黎明而来之人,强文也会带锡安德来。但他们会等待,他们必须要先调适自己接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他们一定要调适自己接受这一点:随黎明而来之人是湿地人。”汉有些怒气冲冲地说,“我不是要冒犯你,卡亚肯。”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谄媚的成分。一名首领并不是国王,首领的首领也同样不是,兰德顶多也只是一个平等集体中的第一人。

“我想,达茵和柯代拉部族最终也会过来。”布鲁安平静地说。实际上他接话很迅速,可能是害怕沉默会导致不必要的枪矛之舞。平等也就意味着没有能确保和平的权威。“他们在荒季中的损失比其他任何部族都要多。”现在艾伊尔们把有人开始逃避艾伊尔这个身份之前的那段凄惶时间称为“荒季”。“目前为止,曼德兰和英狄瑞安都一心想维持他们部族的团结,所以他们两个都希望你手臂上的龙纹会出现在他们的手臂上,但他们会来的。”

现在只剩下一个部族没有被提到,没有任何首领想提到那个部族。“库莱丁和沙度部族有什么消息?”兰德问。

他得到的答案是一阵沉默。房里只剩下悠扬的竖琴声。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别人说话,并且在艾伊尔的限度内表达着自己的不悦。哲朗紧皱双眉望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布鲁安玩弄着身下绿色垫子上的一根银穗子,就连鲁拉克也只是在端详那块地毯。

在一片寂静之中,身穿白袍的男女们以优雅的动作走进房间,向众人身边的雕银高脚杯里倾入葡萄酒,并送来一只只银盘子,盘子里盛着荒漠中罕见的橄榄、羊奶干酪和被艾伊尔人称作“派荚”的满是折皱的白色干果。这些戴着白色头巾的艾伊尔人全都目光低垂,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感到陌生的柔顺神情。

无论是在战争中还是在袭击中被捉住,这些奉义徒都会发誓侍奉俘虏他们的人一年零一天。在这期间,他们不会碰触武器,不会使用暴力。这段时间一过,他们就会回去他们的部族和氏族,如同没有发生任何事。这是一种对于叶之道的奇怪回忆,这是有关于节义——光荣和义务的要求,在艾伊尔人的概念中,破坏节义几乎是他们所能犯下的最严重罪行。现在房里的这些奉义徒中,有人也许就属于在座某个首领的部族。但只要他们还是奉义徒,他们甚至不会向他们的首领多眨一下眼,即使是对自己的父母,他们也是一样。

兰德突然震惊地想到,他所暴露的事实之所以会对一些艾伊尔造成如此巨大的冲击,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们认为他们的祖先都曾经发誓成为奉义徒,不仅仅是为自己发誓,也是为自己和自己的所有子孙们发誓。而他们这些后代子孙最后全都拿起枪矛,破坏了节义,直至今日。他面前的这些人是否也曾因循此思考模式而忧心忡忡?节义对于艾伊尔是非常严重的事。

穿着软鞋的奉义徒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没有任何部族首领碰一下手边的酒和食物。

“有可能让库莱丁和我见面吗?”兰德知道根本没有这种可能。当他得知库莱丁活剥了信使的皮以后,他就停止派人去要求会谈了。但他至少可以借此把话题引到别的方面。

汉哼了一声:“我们从他那里得到的惟一回复是,他会在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剥了你的皮。这是否代表着他会与你会谈?”

“我能让沙度离开他吗?”

“他们追随他,”鲁拉克说,“他根本就不是一名首领,但他们相信他是。”库莱丁从未走进那片玻璃柱群,但他甚至可能仍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才是事实,而兰德一直都在撒谎。“他说他是卡亚肯,而他们也相信他。有一些沙度的枪姬众过来了,是因为身为枪姬众战士团的一员才过来,因为法达瑞斯麦维护着你的光荣,其他人都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