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昏(第2/4页)

这比去回想他是如何被沐瑞激怒要有趣得多。在艾伊尔离开这里之前,他本来不打算让沐瑞知道他的计划。她很清楚该如何影响他的情绪,如何让他在气愤中说出不该说的话。我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么暴躁,为什么我会这么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吧,至少他不认为沐瑞会有办法阻止他,只是他必须牢记在她身边要小心从事,日渐增长的能力让他有时会忘记对沐瑞的谨慎。即使他已远比她强大,她所知道的仍然比他要多,亚斯莫丁的教导也无法弥补这一点。

从某种角度来说,让亚斯莫丁知道他的意图,还比让沐瑞知道他的计划更无关紧要。对于沐瑞,我仍然只是个可以被她用来为白塔谋利的牧羊人;但对于亚斯莫丁,我是他在洪水中惟一能抓住的树枝。想到自己可以信任一名弃光魔使,而不是沐瑞,兰德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实际上,这两个人他都不能给予过多的信任。如果亚斯莫丁与暗帝的联系真的能让他免于受到阳极力污染的伤害,那就一定有另一个办法隔绝这种污染,或者是清除它。

但问题是,在这些弃光魔使投入暗影之前,他们已经是传说纪元最强大的两仪师,拥有现在的白塔做梦也远远不及的力量。如果亚斯莫丁也不知道该如何阻隔污染,也许真的不存在这样的办法。一定要有办法,我绝不打算就这样坐着等待疯狂和死亡。

这是个愚蠢的想法。预言中注定了他要去煞妖谷,在什么时候,他不知道,但在那以后,他就不必再为陷入疯狂而担心了。想到此,他颤抖着打开了毯子。

走廊里响起软鞋轻微的脚步声。兰德猛地坐起身。我告诉过她们!如果她们不能……推门而入的女子双臂捧着几条厚实的羊毛毯,兰德完全没想到会是她。

艾玲达停在门口,以那双冰冷的蓝绿色瞳眸打量着他。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年纪和兰德大致相当。在放手弃枪成为智者学徒以前,她是名枪姬众,那还是不久前的事情。她暗红色的头发还没有留到肩膀,也并不需要用那块褐色的手帕拢在脑后。那条棕色的披巾让她显得有些笨拙,褐色的长裙又让她显得有些急躁。

兰德感觉到一阵嫉妒的痛意——她戴着一条银项链,一串工艺复杂、式样多变的雕银小碟被精细地串连在一起。那是谁给她的?不可能是她自己选的,她似乎一直都不喜欢珠宝。她戴在身上的另一件珠宝是一只宽象牙手镯,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玫瑰图案。那是他给她的,而他不确定她是否已经原谅了他把那东西送给她。不管怎样,他这种妒忌实在是很愚蠢的事。

“我已经有十天没看见你了,”兰德说,“我以为智者们一发现我把她们封锁在我的梦之外,就会把你拴在我的胳膊上。”亚斯莫丁曾经因为他想学的第一件事感到有趣,然后又因为兰德的学习速度而感到相当挫折。

“我需要进行训练,兰德·亚瑟。”她将成为可以导引的少数智者之一,这也是她需要学习的一部分。“我不是你湿地女人中的一员,不需要站在你随时都可以看见的地方。”尽管和艾雯、伊兰非常要好,她仍然对她所谓的湿地女人有着固执的错误看法,或者说,这是她对湿地人的普遍看法。“她们不喜欢你所做的事情。”她指的是艾密斯、柏尔和麦兰,这三位有着梦行能力的智者正在教导她,也负责监视兰德。艾玲达狼狈地摇了摇头:“她们尤其不高兴我让你知道了她们会进入你的梦中。”

兰德紧盯着她:“你告诉她们了?但你实际上并没有对我说什么,那是我自己察觉到的,即使你对我完全守口如瓶,我迟早也能察觉到。艾玲达,她们告诉我她们能在梦中对别人说话,那已经证明她们会进入别人的梦了。”

“你还要让我进一步蒙羞吗?”她的声音刻板而冰冷,双眼却像是能将那座壁炉点燃,“我不会再因为你或任何男人而侮辱自己了!我向你显露了痕迹,我也不会否认我的羞愧。我真应该让你冻死。”她将那些羊毛毯扔到他头上。

兰德扯下那些毯子,将它们放在自己身边,同时在拼命思考该说些什么。又是节义,这个女人简直像丛荆棘般多刺。她接受的工作是教导他艾伊尔习俗,但他知道她真正的任务是当智者们派到他身边的间谍。无论艾伊尔们认为间谍是多么有损荣誉的事,持有这种看法的人显然不包括智者。她们也清楚,他知道艾玲达的真实任务。但不知为什么,她们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一点。只要她们愿意让这种僵局维持下去,他也愿意奉陪。一来,艾玲达根本算不上是个好间谍,她几乎从不想刺探些什么,而她的脾气总让兰德对她产生像对沐瑞那样的愤怒或内疚。二来,有时她确实是名令人愉快的同伴,只要她忘记将身上的荆刺竖起来。现在至少他知道智者们在派谁来监视他,否则他就只能整日为此而疑神疑鬼。而且,她其实从没提防过他。

麦特、艾雯,甚至是沐瑞有时候都会用看待转生真龙的眼神看着他,或者至少会把他看成一个能够导引的危险男人。部族首领和智者们则把他看作随黎明而来之人,预言中那个注定会打破艾伊尔如同碾碎枯枝的男人。即使他们不怕他,他们也将他看作一条必须与之共存的血蛇。不管艾玲达是如何看他的,那都不能阻止她动不动就要和他吵架。

比起其他人对待他的方式,她给兰德带来一种奇特的舒适感。他想念她。他从鲁迪恩周围的荆棘植物上采集鲜花,甚至直到手指被刺得鲜血淋漓,才想起自己可以使用至上力。他连续几次托人将这些花送给她,枪姬众都是亲自把花带去,而不是转交给奉义徒。当然,她从没有任何响应。

“谢谢,”最后他拍了拍那些毯子说道,这个话题应该是够安全的,“我想你们在这里应该不会有太多东西可以御寒。”

“安奈拉发现我来看你的时候,就要我把它们送过来。”她的嘴唇开始翘成调侃的模样。“有许多枪之姐妹担心你在晚上会太冷。昨晚你没有生火,今晚我要看着你把炉火点燃。”

兰德觉得自己的双颊有些发红。她知道,好吧,她应该知道,难道不是吗?那些该死的枪姬众也许不会再把一切都告诉她,但她们也不会刻意向她隐瞒任何事。“为什么你想来看我?”

让他惊讶的是,她将双臂抱在胸前,沿着一面墙壁来回跺了两圈才停下脚步,双眼直瞪着他。“这不是一件问候礼,”她带着责难的语气说道,一边在他眼前摇晃着那只手镯,“这你也承认的。”他确实承认过,虽然这是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不承认这一点的话,她会把匕首刺进他的肋骨。“这只是个男人愚蠢的礼物,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我……不在意枪之姐妹们会怎么想。嗯,这也没有特别意义。”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把它扔在他身边的地铺上,“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