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号(第4/5页)

马戴辛的街道由花岗岩石板铺成,上面残留着数个纪元的足迹和马车轮印,镇里的建筑都是用砖石搭成的,但其中有许多店铺和住宅已经空了。有些时候,奈妮薇可以直接从敞开的门口看到空无一物的室内。她看见三个铁匠铺,其中两个已经荒废了;第三个铺子里的铁匠只是心不在焉地用油擦拭着他的工具,火炉里看不见半点火星。一家石板屋顶的客栈门前,愁眉苦脸的男人们坐在长凳上,客栈的窗玻璃已经碎了好几块。另一家客栈旁边的马厩大门半吊在门框上,一辆满是积尘的四轮马车被扔在院子里,一只被丢弃的母鸡在驭手的位子上搭了一个窝。有人在那家客栈里弹着筝,听上去,曲子是“展翅的苍鹭”,但那曲子在这里同样显得非常忧郁。第三家客栈的大门上被交叉钉上了两块厚木板。

人们聚集在街道上,但他们都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晃荡着,似乎都已经被炎热的阳光晒昏了头,呆滞的面孔说明他们根本就无事可做,只是依照习惯来回走动着。女人们戴着又大又深的无边帽,几乎把面孔全都遮了起来。男人们穿着一直长到膝盖的外衣,有许多人的衣襟和领口、袖口都磨损、撕破了。

街上确实能不断地见到白袍众,只不过没有汤姆说的那么多。每次被身穿白袍和银亮铠甲的人看到的时候,奈妮薇的呼吸都会停顿一下。她知道自己导引至上力的时间还不够长,容貌并没有变成两仪师那种看不出年岁的特征。但这些人仍然有可能会杀死她,即使只是怀疑她和白塔有关系——一名塔瓦隆女巫,这在阿玛迪西亚是严重的罪行。白袍众们在人群中穿行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破败的景象,人们尊敬地为他们让出道路。有时候他们会向让路的人点点头,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会僵硬地说一句:“行在光明中。”

奈妮薇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圣光之子,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寻找新鲜蔬菜上。等到她和伊兰走过了小河两岸的所有街道时,太阳已经变成了远方山尖上一个在薄云中燃烧的耀眼金球。她们的行囊里多了一包蜂蜜豌豆、一些小萝卜、几颗硬梨,还有一个盛放这些物品的篮子。也许汤姆真的是认真找过了,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里,街边的推车和货仓里应该堆满了夏季收获的农产品,但她们只能看见一堆堆土豆和芜菁,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放了很长的时间。想到一路上看见的那些被荒弃的农场,奈妮薇不知这些人该用什么来度过这个冬天。她继续向前走。

在一家茅顶裁缝铺的门框上倒挂着一束金雀花,它们开着一些零碎的黄色小花,茎秆完全被白色的缎带扎成一束,末端又悬了一条黄缎带。这也许是某个女人试图在这个艰难时刻,为了鼓舞人们的精神而做的一点努力,但奈妮薇相信事实不是这样的。

奈妮薇在一家招牌上刻着一把餐刀的空店铺门口停下来,假装寻找一颗掉进鞋里的石子,眼睛却在偷偷望着那家裁缝铺。裁缝铺的门开着,一捆捆五颜六色的布匹立在被分成小格的窗前,但没有人从那里面进出。

“你找不到吗,奈妮薇?把鞋脱下来吧!”

奈妮薇猛地抬起头,她差点忘了伊兰还在她身边。没有人注意她们,也没有人能够听到她们说话,但奈妮薇仍旧压低了声音,“看那间店门前的金雀花,那是黄宗的暗号,是一名黄宗两仪师的眼线发出的紧急讯号。”

她不必叮嘱伊兰不要去看,女孩的视线根本没有移向那间店铺。“你确定?”她同样压低了声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确定,绝不会错的,那一小段垂下的黄色缎带还被分成了三根。”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除非她完全搞错了,否则那一把小花就代表着一个可怕的讯息。如果她搞错了,她可就成了个傻瓜,那是她非常痛恨的事。“我在白塔里花了很多时间和黄宗两仪师们交谈。”医疗是黄宗的主要任务,她们不是很在意奈妮薇的草药,因为至上力要比草药强大得多。“是一位黄宗两仪师告诉我的,她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大不了,因为她相信我会选择黄宗。而且,这个暗号已经有将近三百年没有使用过了。伊兰,每个宗派里只有极少数几名成员才确实地知道宗派眼线的所在,但一束这样挂着的黄花是在告诉每一个黄宗两仪师,眼线在这里,而且有非常紧急的讯息要发出,即使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也在所不惜。”

“我们该如何查清情况?”

奈妮薇喜欢这样的响应。不是“我们该怎么办?”这个女孩已经有自己的主见了。

“跟着我。”奈妮薇说着站起了身,手里紧紧抓住那只篮子。她希望自己还记得夏茉琳告诉她的每一件事,她希望夏茉琳告诉了她每一件事,那名身材丰腴的黄宗两仪师是个情绪容易激动的人。

这间店里的空间并不大,将墙壁完全遮住的架子上摆放着成匹的丝绸和上等毛料、一卷卷滚边和镶边、各种宽度和花纹的缎带与蕾丝。作衣架用的假人身上穿着完成和未完成的衣服,有绿色羊毛刺绣舞裙,也有适合在宫廷中穿着的珍珠灰丝袍。这家店乍看生意显得很是兴旺,但奈妮薇锐利的目光立刻在一条索林德的花边蕾丝高领和另一件长裙腰间的黑色天鹅绒大蝴蝶结上捕捉到一点灰尘。

店里有两个黑发女人,其中一个是身材瘦削的少女,她正一脸惶急地将一匹浅红色丝绸抱在胸前,并偷偷地想用手背去揩鼻子。她的头发在肩头堆成了一片发卷,这是一种阿玛迪西亚发式,和另外那个女人的头发相比,这个发型就好像是一蓬乱草了。另外一个是一名相貌英挺的中年女子,从系在她手腕上的那个大针垫来看,她是这里的裁缝。她的衣服是用上好的绿色毛料做的,良好的裁剪和精细的缝制显示出她高超的技艺,不过衣服上的装饰只有高领口周围的一圈白色小花,这样可以不至于让客人们在这里定做的衣服黯然失色。

当奈妮薇和伊兰走进店里时,两个女人都吃惊得张大了嘴,仿佛已经有一年时间没人进来了。那名裁缝首先恢复了过来,她带着谨慎的矜持打量着她们,然后微微行了个屈膝礼:“请问有何贵干?我是伦蒂·麦克拉,欢迎到我的店里来。”

“我想要一套在胸衣上绣有黄色玫瑰的裙装,”奈妮薇对她说,“但不要荆棘,一定请记住,”她又笑着说了一句,“要是被刺伤了可没办法很快治好的。”她说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她的话里必须有“黄”和“治疗”这样的字眼。现在,如果那束花只是个巧合,她就要找些理由来推掉这套带玫瑰的衣服了,还要想办法不让伊兰把这次尴尬的经历对汤姆和泽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