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告别(第3/4页)

萨马拉的居民们承受的不仅是财产的损失,一具穿着优质绿丝外衣的尸体从一扇窗户里半挂出来,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被吊死在一家锡镴店铺的屋檐下。有时候,她能瞥见路边的小巷子里倒放着一个像是破旧衣服包成的包裹,她知道那其实并不是包裹。

这时他们走到一栋房屋旁边,房子破碎的大门只有一扇还挂在仅存的一根铰链上。门里面,一团火焰正舔舐着木制楼梯,烟尘刚刚从火中冒起。奈妮薇在这条街上没看到别人,但放火的人应该离开没有多久。她牢牢地握住腰间的匕首,拼命地四下张望,似乎是要将四面八方同时尽收眼底。

有时候,那种夹杂着怒气的喧嚣声会变得更大一些,仿佛那种含意不清的愤怒吼叫就来自相隔不到一条街以外的地方。有时候,它又消退成一片模糊的噪音。但麻烦来得突然而又毫无声息,那一大群男人迈着大步从前面的街角转了出来,整条街道立刻被他们挤满了。他们的样子像是一群正在猎食的恶狼,没有一个人说话,队伍里只传出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看到奈妮薇一行人,他们就像是被扔进一根火把的干草堆,整整一群人都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号叫,手里挥舞着干草叉、刀剑、斧头、棍棒等所有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

奈妮薇的心头还燃烧着足够的怒火,让她能够拥抱至上力,她想也没想便这样做了。片刻之后,伊兰身周也出现了光晕。奈妮薇有十几种方法可以阻止这群暴徒,只要她愿意,她能杀死比他们多十倍的人,但这样做有可能会引起魔格丁的注意。她不知道伊兰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只知道自己渴望这样的怒火和真源。是魔格丁,而不是这些暴徒让她这样的渴望难以实现。她拥抱着至上力,却不敢做任何事。不能心存侥幸,她几乎希望自己能切断伊兰正在进行的编织,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一个高个儿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红色外衣,从那件外衣上的金、绿两色刺绣来看,它原先一定不属于这个男人。他凭借着两条长腿跑在暴徒队伍的最前面,头顶高高挥舞着一柄劈柴斧。柏姬泰的箭射穿了他的一只眼睛,他跌倒在地上,立刻被其他人踩了过去。暴徒全都面孔扭曲,发出一声声混乱的咆哮,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们。奈妮薇半是恼怒、半是恐惧地尖叫了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并且开始认真准备导引了。

如同撞在礁石上的波涛一样,暴徒们的冲锋被夏纳人的钢刃粉碎了。这些只留着顶髻的男人穿着之破烂丝毫不亚于他们的敌人,但他们有条不紊地使用着他们的双手大剑,暴徒们的冲击只能止步于他们单薄的横队前面。人们叫嚷着“先知”便倒在地上,但又有更多的人爬过他们攻了上来。傻瓜泽凌还戴着锥形圆帽,细木杖被他舞成一片虚影,不停地挡开各个方向的攻击,敲坏了许多手臂和头骨。汤姆留在防线后面,来回奔跑着,干掉了一个个挤过防线的暴徒,瘸腿似乎完全没影响他的速度。他的两只手里只是各握着一把匕首,但不止一个持剑的人死在他面前,走唱人满是皱纹的面孔如同冰雕一般冷硬,但是当一个穿铁匠皮背心的粗壮大汉抡动着干草叉挥向伊兰的时候,他发出不亚于任何暴徒的激烈吼声,一刀割断了那个人的喉咙,用力之猛,几乎把整颗头颅砍了下来。柏姬泰站在所有人的最后面,冷静地射穿了一颗又一颗的眼珠。

但真正冲散这群暴徒的却是加拉德一个人。他双手交握,静静地看着他们冲过来,仿佛在等待下一首舞曲响起。甚至直到他们的脚快踢到他时,他才抽出自己的佩剑,然后开始了舞蹈,伴随着无比的优雅和流淌在他身后的死亡河流。他没有和组成阵线的夏纳人站在一起,而是挥开一条道路,一直走进了暴徒群的中心。一路上留下了一块空地,正是他佩剑所及的范围,往往是五六名手持刀剑、斧头和棍棒的暴徒向他围攻过来,却在眨眼间全都丢了性命。到最后,所有暴徒的疯狂和他们对鲜血的渴望都已经无法继续与他对抗。他的身边出现了第一批逃跑的人。暴徒们丢下武器,纷纷逃向他们刚才转出来的那个街角。当所有暴徒都从奈妮薇的视线里消失的时候,加拉德已经走到距离夏纳人二十步的地方,一个人站在许多死人和将死之人中间。

奈妮薇打着哆嗦,看着他弯腰在一具尸体的外衣上揩净了剑刃,即使在这样做的时候,他的动作还是那么优雅而美丽。奈妮薇觉得自己要吐了。

奈妮薇不知道这场战斗持续了多长时间。一些夏纳人靠在他们的剑上,大声地喘着气,同时用尊敬的眼神望着加拉德。汤姆弯下腰,一只手捂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试图挡开伊兰,一边对伊兰说他只是在喘喘气。几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奈妮薇完全不知道。

但这一次,看着躺满街道的伤者、那些向远处爬去的人,她没有任何治疗的欲望、任何的怜悯。在不远的地上,扔着一把干草叉——一根叉尖上穿着一颗男人的头颅,另一根穿着一颗女人的头颅。奈妮薇只能感到从心中泛起的一阵阵寒意,她有些庆幸那不是她的头颅,那种死亡的冰冷不属于她。

“谢谢你们,”她大声说道,“非常感谢你们。”她的感谢没有特别针对谁,而是对每个人。这样说的时候,她不禁咬了咬牙。她不愿承认有些事情是她无法做到的,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诚意的。柏姬泰表示接受地向她点了点头,这让奈妮薇心里有点不悦,但这个女人的功劳绝不少于在场的任何男人,肯定比她要多得多。她将匕首插回到鞘内,“你……射得很好。”

柏姬泰歪着嘴笑了笑,仿佛知道要奈妮薇说出这句话有多么困难,随后她就走进死者之中,逐一收回她的箭。奈妮薇打了个哆嗦,尽量不去看她。

大多数夏纳人都受了伤,汤姆和泽凌的身上也都多了不止一处伤口。加拉德竟然奇迹般毫发未损,当然,这也许只是因为他超凡的剑法。然而,都到了这种时候,这帮人还是要摆出那副男人的德性,全都苦苦地支撑着,嘴里说着他们身上只是有些小伤。乌诺的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体侧,脸上又多了一道几乎和旧疤完全对称的刀伤,但即使是他也坚持他们必须立刻继续前进。

实际上,奈妮薇并非不愿尽快赶到河边,但她告诉自己应该先对伤者进行治疗。伊兰用一只手臂搀起汤姆,汤姆拒绝靠在她身上,而且开始用至高圣歌的腔调背诵起一个故事。奈妮薇差点没能从华丽的言辞中听出这个故事颂扬的是蒂露坎——兽魔人战争中美丽的战士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