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因缘的编织内

在马鞍上,佩林皱眉望着半掩在路边野草丛中的扁平石头。这条是结实的泥土路,从这里开始便是卢加德大道了,他们正朝卢加德边境的曼埃瑟兰河前进。这条路在许久以前曾经铺有石板,这是沐瑞两天前说的,路面上偶尔还能见到一些铺路石,而这一块上头有个奇怪的符号。

如果狗能在石头上留下爪印,佩林就会认为这个符号是一只大猎犬的足迹,但在裸露的泥土路上,他看不到任何猎犬的爪印,路边较松软的地上也没有。他的鼻子闻不到任何猎犬的气味,空气中只残留着一点燃烧过的味道,很像是燃放过烟火后的硫磺味。前面有一座小镇,也许有小孩子曾经带着照明者的烟火,偷偷到这里燃放过。

孩子走到这里也许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但佩林已经看到了农田,那一定是乡下孩子。无论是什么人,他都应该和这个符号没什么关系。马匹不会飞,狗也不会在石头上留下爪印。我太累了,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打了个哈欠,他用脚跟踢了一下快步的腹侧,马儿立刻朝前方的队伍小跑过去。离开加莱后,沐瑞就一直催促众人拼命赶路,任何人哪怕只停下一会儿,她也不会稍等片刻。当这个两仪师打定了主意,她就会像冷锤铁一样刚硬。罗亚尔在六天前就已经放弃在赶路时读书了,那时,他发现自己被丢在队伍后方一里处,而大家已经走下一座山头,几乎要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一赶到沐瑞的白母马身后,佩林就放缓快步的速度,与巨森灵并肩而行,然后又打了一个哈欠。岚已经走到前方某处去执行侦察任务了。太阳斜挂在他们身后,再过一小时,就会落在树梢上。护法说他们会在天黑前到达一座叫瑞门的小镇,就在曼埃瑟兰河边。佩林不确定自己希望能在那里看到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但在加莱的经验让他比原先警觉了许多。

“我看不出你为什么不能睡觉,”罗亚尔对他说,“她每晚让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我都累得要死,在我躺下之前,我就已经睡着了。”

佩林只是摇摇头。他没办法向罗亚尔解释为什么他不敢熟睡。即使在他最浅的睡眠里,也充满了可怕的梦境,就像是那个有艾雯和飞跳的梦。嗯,我会梦到她,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光明啊,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平安地留在白塔里学习如何成为两仪师。维林会照看她的,她也会照看麦特。佩林不认为奈妮薇需要别人照看,在他的印象里,奈妮薇总是认为别人都需要她的照看。

佩林不愿意去想飞跳,他已经成功地将活的狼群排除在自己的思维之外,不过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手硬插进他的脑子里,将其中的一部分活生生地给抽走了。现在,他更不愿意有一匹已经死去的狼爬进他的脑海。他用力地摇摇头,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即使是飞跳也不行。

让他睡不好的原因不止是噩梦,他们在兰德经过的路上还找到其他反常的迹象。在加莱和艾达河之间,佩林并没看见什么,但是,等他们经过一座筑在一百五十尺高的悬崖上的石桥,跨过艾达河之后,他们进入一座名叫希多的小镇,只见一片灰烬和瓦砾,所有的建筑物都被摧毁了,仅剩下屈指可数的几段石墙和烟囱还立在焦土之中。

衣衫破烂的镇民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一盏被扔进谷仓的油灯所造成的。狂野的大火立刻四处飞窜,所有的东西都被点燃,能找到的水桶有一半也都破损了。所有被烧坏的墙壁都是向外倾倒,将火焰延烧到周围的房子上。客栈燃烧的房梁倾倒在广场的主井周围,让人们无法从井里汲水救火,其他三口井也很快就被倒塌的房屋压住。就连刮起的大风似乎也从各个方向吹来,将火势煽得更加旺盛。

佩林不需要询问沐瑞这是否与兰德的出现有关,她的脸色像生铁一样冰冷,已经告诉了佩林答案。因缘在兰德身边进行编织,各种可能性却疯狂而无法预测。

在希多之前,他们已经走过了四座小镇,只有通过岚对踪迹的识别,确认了兰德仍然在他们前面。兰德已经徒步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在没有到达加莱时就发现了他的马,应该说,是那匹马的尸体,看起来,像是被狼或野狗咬伤过。当时佩林的心里非常害怕,特别是当他看见沐瑞正皱起眉头望着他的时候。但很幸运的,岚找到了兰德的脚印,兰德从坐骑倒下的地方跑开了。他的一个靴子的鞋跟被石子顶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凹洞,这让他的足迹变得很好辨识。但无论是走路还是骑马,他似乎总是赶在他们前面。

在希多之后的四个村子里,最大的意外事件应该只是罗亚尔的出现,以及人们发现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巨森灵。他们的好奇心完全被罗亚尔吸引住,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佩林的黄眼睛。就算有人看到他的眼睛……如果连巨森灵都是真的,那一个人有什么样颜色的眼睛当然不足为奇。

在那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名叫维拉的小地方,那里正在举行庆典。村里的泉水又开始流淌了。去年的一整年时间里,村民们都不得不从一里外的溪流中运水回来,所有凿井的努力也都以失败告终,于是有一半的村民都搬走了。有了泉水,维拉终于摆脱成为死村的命运。随后又是三个平凡无奇的村子,他们只用一天时间就经过了那些地方。等到了萨马哈,城里所有的水井都在前一夜干涸了。人们都在叨念着暗帝降灾之类的话。之后是泰兰,那个村子在昨天夜里连续发生三起谋杀案,村民们全都关门闭户,提心吊胆,整个村子死气沉沉的。最后是费奥,这个春天,那里的庄稼几乎是所有人记忆里最差的一季。但费奥的村长在他家的屋后挖新茅厕时发现了一个装满黄金的破皮袋,于是,那里的人们都不用害怕会饿肚子了。在费奥没人认得那种大金币,它的一面是一张女人的面孔,另一面是一只鹰。沐瑞说,那是曼埃瑟兰的金币。

某天晚上当他们围坐在营火旁时,佩林终于开口向沐瑞问道:“离开加莱之后,我以为……他们是那么高兴,都结了婚,即使是白袍众也只不过像傻瓜一样。费奥也没出事。兰德不可能对那些庄稼有什么影响,它们在他到那里之前就已经收成很差了。那些金子显然也是好事,但其他的……那座被烧光的小镇,还有干涸的井,还有……那是邪恶的,沐瑞。我不相信兰德是邪恶的,因缘也许是在围绕他进行编织,但因缘怎么会是邪恶的?这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如果你制作了一件不对的工具,那就是在浪费钢材。因缘不会这样浪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