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影之子(第3/5页)

“放下斧头。”领头的白袍众说。

佩林踉跄了一下,立刻缩起鼻子,想要把他觉得自己闻到的那股气味赶开。

“放下,乡巴佬!”领头白袍众的长枪指向佩林的胸口。

片刻之间,佩林盯着那柄长枪,锋利的钢刃足以将他刺穿。突然间,他高喊道,“不!”他呼喊的对象并不是那些骑兵。

从黑夜之中,飞跳来了,佩林与那匹狼融为一体。飞跳,那只痴痴看着翱翔的鹰,渴望着像鹰一样飞过天空。那只一直在纵跃、蹦跳和扑击的小狼,最后跳得比所有狼更高,它从没忘记过对天空的向往。在黑夜中,飞跳来了,大地在它跃起时向后退去,它像鹰一样飞在空中。白袍众的咒骂刚刚出口,那名枪尖指在佩林胸前的白袍众已经被击中,飞跳的双颚已经在他的喉头咬合,将他扑下马。佩林感觉到喉咙的碎裂,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飞跳轻盈地落在地上,已经离开那个被它杀死的人。血染红了它的皮毛,那里面更多是它自己的血,一道裂痕贯穿它已经失去眼珠的左眼窝,它的右眼和佩林的双眼交会了很短一瞬。跑,兄弟!它转过身,再次跳起,开始了生命中最后一次翱翔。一根长矛将它钉在地上。第二根钢刃刺透它的肋骨,同样扎进了地面。它踢蹬着,咬断钉住它的矛柄。飞翔。

痛苦充满了佩林,他凄厉地号叫着,那更像是狼的号叫。他不假思索,号叫着猛扑向前,所有理智都已经消失了。骑兵们挤得太紧,施展不开他们的长枪。斧头在佩林手中如同一片羽毛,一只巨大的钢狼牙。有什么东西从后面击中了他的头,当他落下时,他不知道死的是飞跳还是他。

“……像鹰一样飞翔。”

佩林喃喃地说着,虚弱地睁开眼睛,他感觉头痛,却记不起是为什么。他在光亮中眨眨眼睛,向周围望去,艾雯正跪在他身边,看着他。他们身处在一顶方形帐篷里,帐篷足有农舍中的一个方形房间那么大,地上铺着一块布充当地毯。帐篷的每个角上有一个放油灯的高架子,为帐篷提供良好的照明。

“感谢光明,佩林,”艾雯喘着气说,“我真怕他们杀了你。”

佩林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坐在帐篷里唯一一把椅子上的灰发男子。那个男人也看着他;他有一双黑眼睛,满脸皱纹。佩林觉得那张脸和他身上的金白色战袍、光亮如镜的铠甲以及洁白无瑕的衣服很不相配。他看起来似乎是一张和善的脸,正直威严,倒是和帐篷里端庄朴素的摆设很相配。这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折叠床,一个盥洗架上面放着没有装饰的白色洗脸盆和水罐,和一个刻着简单几何图案的木箱。帐篷里所有的木器都经过抛光,和金属物品一同散发着圆润柔和的光彩。没有任何地方像那个人身上的装束一样浮华耀眼。每样家具的做工都很精致,但只有亲眼见识过工匠手艺(比如卢汉师傅或细木工匠艾戴尔师傅)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精湛的工艺。

那个人紧皱眉头,用一根粗硬的手指拨弄着桌上的两堆东西。佩林在其中一堆东西里认出了他口袋里的物品,还有他腰间的小刀。沐瑞给他的银币被那个人翻了出来,他又若有所思地将那枚硬币推回到物品堆里。然后他咬着嘴唇,从桌上拿起佩林的斧头,将它掂了几下,便将注意力放回两个伊蒙村人的身上。

佩林想要站起来,却感觉手臂和双腿一阵刺痛,又一下子跌倒在地上,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脚都被紧紧地捆着。他的眼睛望向艾雯,艾雯愁苦地耸耸肩,向佩林背过身。佩林看见她的手腕和脚踝分别被粗绳子绑在一起,其间连着一根短短的绳子,让艾雯顶多只能蹲在地上。绳子已经勒进艾雯手腕和脚踝的肉里。

佩林愣了一下。他们不只是被绑住,而且绑住他们的绳子足可以绑住马匹。他们以为我们是什么?

灰发男子看着他们,思考着,眼里显出好奇的神情,就像艾威尔师傅在思考问题。他的手里还举着那把斧头,却好像已经将它忘记了。

帐篷的帘子这时被掀了开来,一名高个子男人走进帐篷。他的脸又长又瘦,深深的眼窝好像是两个洞穴;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肉,更没有半点脂肪,紧绷的皮肤下面只有骨骼和钢丝一样的肌肉。

佩林透过掀开的帐帘缝瞥见外面的夜色和篝火,还有守在帐篷口的两名白袍众,随后帐篷帘就合上了。新来的人停住脚步,直视前方,身体如同钢铁般坚硬,他的盔甲像银子一样闪亮,盔甲下的衣服像雪一样白。

“指挥官。”他的声音像他的外表一样硬,刻板又刺耳,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灰发男人做了一个放松的手势,“光之子贾瑞特,你已经统计完这场……遭遇战的损失?”

高个子男人叉开双脚,但除此之外,佩林看不到他有任何放松的迹象。“九个人死了,指挥官,二十三人受伤,七人重伤,不过都还能骑马。有三十匹马不得不被杀死,它们都被咬断了腿筋!”他强调这句话,仿佛那些马发生的状况比受伤和死亡的人更严重。“有许多备用马匹走散了,我们在天亮时也许能找到一些,但狼在驱赶它们,也许将马匹完全聚拢在一起需要几天时间,负责看管它们的人都被指派在夜间站岗,直到我们到达凯姆林。”

“我们没有几天时间,光之子贾瑞特,”灰发男子温和地说,“我们在天明时出发,这点不能改变。我们必须及时赶到凯姆林,不是吗?”

“听从您的命令,指挥官。”

灰发男子瞥了佩林和艾雯一眼。“除了这两个年轻人之外,我们还获得了什么?”

贾瑞特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我已经将那匹和这两个人在一起的狼剥了皮,指挥官,那张皮能为指挥官的帐篷做一张不错的小地毯。”

飞跳!佩林甚至没发觉自己在做什么,便已经咆哮着,再次挣扎着要站起来。绳子勒进他的皮肤,他的手腕和绳子之间因为流了血液而变得润滑。但他的努力没有成功。

贾瑞特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俘虏身上。艾雯在他的目光下微微瑟缩了。他的面孔像他的声音一样毫无表情,但两只深陷的眼睛里燃烧着残忍的光芒,就像燃烧在巴尔阿煞蒙眼中的火焰一样确定无疑。贾瑞特恨他们,仿佛他们是他多年的宿敌,而不是今晚刚刚相遇的陌生人。

佩林挑战般地瞪着这名白袍众,想象着牙齿咬进他喉咙的感觉,嘴角不由得拧出一丝微笑。

蓦然间,佩林的微笑消失了。他用力摇着头。我的牙齿?我是个人,不是狼!光明啊,这一定要有个结束!但他仍然瞪着贾瑞特的眼睛,用恨对抗恨。